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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39)

崔秉蓉同邰山雨家捱得近,遂弃了自家马车,想的是能有说有笑地和邰山雨一路欢欢快快地,不想却要面对令人无法作答的问题:“掐头去尾的一句话,阿邰叫我怎么答?”

于是邰山雨又是一声长叹,崔秉蓉有点后悔,干嘛怕一个人坐车无聊无趣,看邰山雨长吁短叹的,还不如一个人清静好嘛。

少女心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出口,邰山雨一直到陈庄,都还没自己把自己解开,最终没法,只得问宿有智慧的崔秉蓉:“阿蓉,我觉得自己好自私。”

一路看着邰山雨纠结过来,崔秉蓉都不用问,也大约知道邰山雨问的是与天子有干:“世间大公无私之贤达,每为人传唱甚远,阿邰可知为何?”

“因为他们很伟大啊!”

崔秉蓉摇头:“并非仅如此,多半是因大公无私者,世所鲜见,适才为人传唱千古。阿邰可是想为人传唱千古,chéng rén人称颂之贤达?”

“自然不想啦。”

“那自私一点怕什么,阿邰这颗心,总是安在自己胸口的,自然要为自己先着想。再者说,世间人看大公无私者,纵人人都称颂其贤达,也未必心里不曾觉得人有点傻。各人有各人所乐,各人有各人心性,从心便好,莫去想那么多。”

邰山雨的烦恼,看到游泳池就全没了,这也就是说谢籍也被游泳池比了下去,以至于崔秉蓉看着在泳池里撒欢的邰山雨,很觉得她刚才的劝导有些多余。

至于宫中的陛下……

幽怨!

“山山都不邀我一起避暑。”

元成安:全是女郎,您好意思去,女郎们还不好意思开门呢。

“临出门才想去要送信来,没良心的小混蛋。”

元成安:陛下怕是不知道,这还是邰之源提醒,邰七娘才想起来的。

“趁山山不在,把该砍的砍了吧。”

元成安:……

谢籍素来觉得小青梅心软心善,所以处理这些事,都等小青梅不在一齐处置。萧量上台,肯定不是只会针对谢籍,这位简直是把所有朝臣当敌人一样,可以说对谢籍倚重的还算手下留情啦,不然,早不知道被他弄死多少。

“这好像是山山的远房堂叔,幸好不亲近,不然山山该多伤心。”满洛阳城,真正能说绝对一点交情没有的,那不可能,七弯八拐,门第相当的人家总有那么点亲缘关系。加上邰爹交游广阔,没交情的可以说基本不存在。

谢籍这大笔一挥,多少官吏落马,多少煊赫一时的门庭就此冷落,谢籍觉得这不干他事,全是萧量鼓捣出来的,罪证什么的都是萧量搜罗,审也是萧量主审的。作为天子,他不过御笔一批,把该杀的杀了,把该流放的流放了,该没产充公的没产充公了。

御笔落定,满洛阳风雨,就是萧量自己也有些懵。

“快备车马,我立刻进宫。”

幸好,死罪需经朝议,流放的也还有回旋余地。

还没进宫,萧量先遇上张煚,张煚一见就骂他:“你不知道陛下持律素严,你一一上表写这个该死那个该杀,证供一一呈上,陛下怎么可能不照准判罚。”

“我这不是被陛下怼习惯了,杀的该徒刑,流放三千的改流放八百,还总嫌我判罚过重,处刑太苛。”萧量都是估量着谢籍的习惯来的。

张煚现在只想把萧量连同谢籍一起揍,揍得他们脸开花才好:“要是真出问题,回旋不了,你洗干净脖子等着罢,老夫第一个把你给弄死。”

谁也不曾料想,这真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

因张煚和萧量来得及时,不该杀的没杀,不该流放三千里的没流放三千里,萧量被训斥一顿后,一切看似回到正轨。

及至邰山雨回洛阳,都还挺风平浪静,邰山雨还听说了这乌龙事,只觉得有点好笑,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大问题:“萧大夫这次肯定吃到教训啦,九哥你就别再气他,让他回朝罢。你自己也说,除了讨厌点,他做事还是很得力的,别人挖不着的事,他全能给挖出来。”

“让他再反省几日,且不说这些闹心的事,山山去陈庄玩得如何?”

“好极了,天天泅水,可好玩啦。”

谢籍早知他的小青梅爱水,悄摸摸在宫里建了室内泳池,却没告诉小青梅,他觉得总该给小青梅留点惊喜的,不然日子还长着,拿什么哄她开心:“却不可总惦记,一去这么些天,路途又远,便是想寻你,也有的是人拼死拦我。你也是没心肝,不惦记着我点,还当往年一样,想去哪去哪,也不管远近。”

“要不是想着九哥,我才不会这么早回来呢,陈庄多好玩,你还说我不惦记你。”

#陛下:好罢,看在你有惦记我的份上,就暂时不毁灭世界啦#

第四十九章 凉风习习,心神为之爽

萧量一参,参倒一批人,有不少是洛阳旧族,这事自然不算完。到邰山雨回来时,这事还正发酵着,等邰山雨琢磨该给她邰哥准备什么生辰礼物时,腥风血雨才真正掀了个开端。

先是朝堂上有人参萧量,初时还只一个两名,紧接着差不多有半数朝臣共参萧量。萧量的一举一动,实在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自危,为官多年,谁敢说自己鞋面儿上连泥点子都没有,那不可能。这样一个人,偏还得“圣宠”,不趁他病要他命,回头等他缓过来,还不得继续要他们的命。

张煚倒是稳住了一部分官员,但早先人人自危局面大家都是亲身经历过来的,张煚不可能稳得住所有人。

邰爹回来说起朝中事时,叹口气说:“子明是做了好人,没好报,这会儿有的是人心里觉着这事是他挑起来的。同朝为官,子明为中书令,萧量不过司隶大夫罢了,一个风头太盛,自然会压过另一个,都道子明是为quán bǐng生计较。”

“现在局面这样,怎么收拾哦。”邰山雨觉得生了事不要紧,能把事解决了就可以,关键是现在越闹越大,谁有能耐收拾这局面。

“看陛下,为天子,总不是日日批奏章即可,朝堂内外的争斗如同战争,一步行差踏错,也能导致溃败千里。这事,谁也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琢磨,毕竟除他,谁也没当过皇帝,没法向人讨教去。”邰爹觉得,这时候应该把谢籍他爹拎出来揍一圈,不管怎么说,出去浪总是不对的,熊孩子成了熊天子,烂摊子更多,不跟后边帮着收拾局面怎么能行。

说到当皇帝,邰山雨想起杨询来,杨询就是没当过皇帝,也当过太子是吧,且人家受过系统的,关于如何为人君的教育。可是人家凭什么呢,论起来是谢籍把前隋打落尘埃,也把杨询从太子之位拽到深渊里的,所以凭什么。邰山雨细想想,觉得这或许不是她应该去劳神的事,毕竟她亦只是外行,担忧谢籍可以,劳神过界并不美。

所以,她还是进宫去陪伴她的竹马就好啦,捧着大脸说一句——我相信有我作伴,再苦再难他也会觉出一丝甘甜的。她却不知,这会儿杨询已经进到紫微宫,进入大业殿中与谢籍脸对脸。

从满案奏章中抬头,谢籍搁下笔问杨询:“你来做什么?”

“我一匣旧书卷赠陛下。”杨询现在是没家没国,没妻没小,一点负累也没有,整个人显得特别坦荡荡,无牵绊。

杨询倒是坦荡无牵绊了,谢籍心中却忽然警铃大作,这闲云野鹤的样子,小青梅爱极呀,看她对王勃有多喜爱就知道,小青梅到底爱什么范儿的。虽然警铃大作,不妨碍谢籍伸手接过书匣,打开后,谢籍皱眉看着杨询良久:“为何将这四卷《帝范》赠我?”

“七娘模样可怜地来求我……别一脸要砍我脑袋的样,没来求没见面行吧。我才默出来,原卷早已被我那败家子爹给烧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才通背《帝范》不久,要义还没开始学呢,逢太傅拿《帝范》劝我爹要向见贤思齐,不要误国误民,我爹一怒之下,把四卷《帝范》付之一炬。因而,便略有出入也莫怨我,多少年前的事了,不可能字字记得真真切切,自己琢磨着看罢。”杨询说起他那败家子爹就痛心疾首,他败家子爹倒是痛快了一辈子,留下他还得帮情敌重整旧河山,简直让人想挖了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