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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58)

谢籍听了喜出望外,不是为小混蛋要出世,而是为漫长的苦行僧般黑暗生涯终于看到了明亮的曙光:“坐着坐着,我抱你去产房。”

要抱时又怕抱不稳会颠着邰山雨,谢籍叫人抬软轿来,稳稳当当地把邰山雨送进产房。

小东西却跟爹妈玩游戏似的,一阵一阵的,好几回谢籍问是不是要出来了,但小东西反倒不急。好像知道当爹的心里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他如亲爹所愿的那样“很知道怎么作对”——就差临门一脚时,反而不着急出生。

梁太医切脉,说胎相没问题,邰山雨也没问题,现在问题是刚刚看着还像是马上就要呱呱落地一样,这会儿却息了动静。

这时候,产婆开始准备催产药,结果产婆熬催产药时,小东西又开始动弹。邰山雨倒还好,其实没还没到她需要喊疼的时候,隐隐有点疼,也在可以承受范围内,并不需要痛呼尖叫。

直到黎明时分,小东西才真正打算出来,或许是打算出来看日出,倒不像之前那样折腾人,反而很快,约是一刻钟多一点,小东西就“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晚上闹得邰山雨极是疲倦,只来得及看几眼,见小东西身体健全,嗓门哄亮,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睡,很是错过了精彩画面。

小东西一直哭,谁哄都不肯停,就好似刚才那一巴掌,让他对这个无情的世界都绝望了似的。谢籍对儿子一点也不心疼,要哭就哭呗,他也只看几眼,见哪哪儿都没问题,跨步便去瞧邰山雨。

屋子里的味儿委实不大好闻,但谢籍一点也不讲究,细细打量完,便坐在床榻边问梁太医邰山雨情况如何。

“皆好,殿下只是太累了些,待睡好养足精神,便可恢复如常。”梁太医说着看一眼外边,小殿下在帘外哭得震天响呢,“陛下不如去哄哄小殿下,这样哭下去,一则是会哭坏身子骨,再则是会打扰殿下安睡。”

梁太医一席话,让谢籍不得不起身去看那小东西,小东西被宫人抱在怀中,看着就很不安分,哭得整张脸通红,一副伤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小小一坨,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谢籍既是没想过要抱儿子哄,也是觉得这样小的小东西,到他手里落不着好。

宫人感受着天子注视孩子的目光,许久后犹豫地略略把包袱递向天子。

谢籍皱眉看良久,犹豫中伸出手来,虽然说从知道有这小东西的那天开始嫌到现在,但到底是邰山雨和他的孩子,谢籍既然使手,便是珍而重之,稳稳抱住。小东西到他怀里的时候,很给面子的停下哭声,谢籍挑挑眉:“倒是从小就很懂得讨好为父。”

话音才落下,小东西再次放声哭起来。

谢籍:……

才想说“果然父子天性”之类喜兴话的殿阁中所有人:……

谢籍瞪眼片刻,示意宫人伸手,再次把小东西交由宫人抱,至于他自己,当然是继续去陪邰山雨。

说也奇怪,不消多时,小东西彻底停下哭声,大概哭累了,刚才不肯喝的奶这时终于张嘴开始喝,喝着喝着便睡着,一整天都再没折腾谁。

宫人们围着谢岩说“小殿下眉眼像极了皇后殿下”时,谢籍“嘁”了一声,低声说了句“像屁”。他的小青梅美得像诗,美得如画,美得足够照亮他整个世界。小混蛋有什么,跟毛桃子一样,半点也看不出美来。

第七十五章 天道有轮回,人间有报应

谢岩小朋友或许是在妈肚子里待着时感受了太多他亲爹的嫌弃,干脆就分不清什么是嫌弃了,直接把嫌弃当成期望,尽照着他爹嫌弃的来。

谢籍看着那小混蛋一离开邰山雨怀抱就可劲哭,即使是喝奶,也要有邰山雨在旁边看着才行,但凡远着些,都要嚎着不喝奶。小混蛋还特别拧,谢籍说不惯这小混蛋,小混蛋就能坚决抗拒投喂,给什么都不吃,哭着嚎着能把自己哭晕过去。

对这小混蛋,邰山雨没一争之力,到谢籍是对邰山雨没一争之力,最后谢籍不得不承认,就目前这阶段,他是必需会输给小混蛋的。输就输吧,小混蛋还得着便宜往死里卖乖,就爱看他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谢爹在谢岩三朝宴这天回来看大孙子,看到熊儿子浑身上下透着被打败的蔫劲,乐不可支道:“总道一物降一物,九郎合该有今日!”

这时候要怼的话,谢籍有一大堆话能怼得他爹气都喘不上来,但一想到小混蛋才生下来三天,就快把他气出好歹来,便把怼亲爹的话都咽了:“现时他小,还不能如何,待长大再谈。”

话音落下,便见谢爹老神在在抱着大孙子慨叹着道:“当年,祖父看你爹淘时也是这么想的,阿岩呐,天道有轮回,人间有报应,看在祖父那些年差点被气死的份上,好好治治你爹。”

谢籍:……

“我看你是不想等阿岩来治,想现在就找我气回来。”

谢爹见好便收,左右那些年有多少仇多少怨,怀里的大孙子都会替他一一报应给熊儿子。

三朝宴并未大办,只邀岳家与张煚等近臣,并旧年好友,只开六桌宴席。说起来这样的场面,很衬不起谢岩皇长子的身份,但谢籍有特别“谢籍”的理由——亲妈还在殿阁里闷着,给小东西摆那么大场面做什么。

邰山雨在殿阁里其实也没闲着,她被女郎们包围着呢,女郎们包围圈外,是抱着谢岩稀罕了许久的邰夫人:“阿岩还真是有些像你兄长,日后长开如何且不说,目下的模样是真像。”

“哈哈哈……昨天九哥还冲我抱怨,说这小混蛋一点不像他。”说是满心嫌弃的人,天天会来抱一抱孩子,总是一脸拒绝的人,却偏要抱怨孩子不像他。邰山雨通过这事,彻底认识到了一件事——她九哥是个大傲娇。

女郎们看着邰山雨,真可谓眼神复杂,不为别的,只为她们的xiao jie妹还是这么没心眼子:“陛下待阿邰真是没话说。”

不然,子不类父这种事,很容易招嫌的,这里的嫌是指嫌疑。

“我待他也一样没话说呀,为他我还下厨了呢,从前我在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虽然所谓下厨也就炖了个汤,汤的味道还不怎么样,但那也是下厨呀。

女郎们不明真相,倒真觉得邰山雨是真的一样“没话说”,邰山雨好吃而不爱厨房烟薰火缭这一点,女郎们却都很清楚。

三朝宴罢,洛阳才乍转凉的秋风里便传来雪灾的传报,北地大雪,摧毁农舍屋院不知凡几,幸而秋收已毕,不然今年的收成可悬得很。但北地多种麦,倘今年雪大,待到麦秋时,还不知情况如何,作为治理整个国家的中枢,一切情况都要提前预料,提前作应对。

一边派人赈灾,一边思量对策,翻来覆去其实也不过是囤粮而已。今年各地收成皆好,此时收粮倒不难,价钱也不会太高。关键在于天子初登基,没一处不要用钱的,说句说在的——天子没钱。

小钱不缺,缺的是大钱,对付日常开支没问题,遇到这样的节骨眼,中书省和户部就会天天来找天子诉苦哭穷。不是想哭,是真穷,不是假诉,是真苦!

“不然我们都俭省点。”邰山雨对生活的要求仅是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这年月真没有什么太多花钱的开销,毕竟她现在可以说是万民供养着,到她手里的钱永远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谢籍哪舍得叫邰山雨俭省,他的小青梅,虽不能说是富贵如云堆出来的,却也是一丝苦也没吃过,从来是想什么有什么,半点不含糊:“不必委屈自己,自会有办法。”

秋季,各地的税收该到的也都会到,因而勉强能应眼前的急,然而用税收对付过眼前去,还得思量着日后怎么办。满朝公卿并各地官吏得发俸禄吧,官军们的过冬一应物什不能少吧,北地的赈灾款不能少吧,加上为防春汛还得往南方拨银修堤及清理河道,一笔一笔堆起来,真不是税收能抵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