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好辰光(62)

中原与四夷的战争,通常是外敌入侵中原,中原派兵打回去,打个半死不敢再犯就算成功。并没有要将处族并入中原上朝的心,一则是觉四夷不堪教化,二则是觉鞭长莫及便是并入也未必能政令畅通,三则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接纳战败的夷族并入中原上朝,需要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军事力量,还需要有更深的文化和精神上的自信,有了自信才会有敞开胸怀接纳外夷并入的胸襟。再有,中原来外夷之仇,不可谓不深,并入中原的最大障碍恐怕就是民族之间的旧仇。

“卿只一言献我,我却需为这一言费万万千千言。”谢籍头疼,但不需多描绘,便知四夷并中原,会展开一个怎样的画卷。倘四夷无战乱,中原大安,盛世长安,四海升平便近在眼前,那样的画卷小青梅必定爱煞。

要费多少言,杨询可不管,他只在告退时问一句:“臣可否一探皇长子殿下?”

探皇后殿下是不可能的,谢籍当场就能炸得火花四溅,杨询只能折衷一下,看看旧日小青梅的儿子也成,哪怕这儿子是同情敌兼仇敌的。

谢籍沉默无言看杨询片刻,点头,小青梅这会儿其实还在邰府看因为作死淋雨而染风寒的邰老爷没回。因着雨大,是他叮嘱不让回,这厢处理好奏章,要不是杨询过来,他已经要准备去邰府接邰山雨回来。

邰山雨不在宫中,小东西自然要就近跟着谢籍,哪怕谢籍没工夫照料,也近在大业殿配殿由宫人看顾着。宫人将谢岩抱来,杨询也并未多看,只看到小东西果如传言那样肖似邰山雨,便露笑容,也并未抱,便告辞而去。

杨询:我可以赶紧生个女儿,将来嫁谢岩。

转念一想,仿佛这样很吃亏,遂琢磨不如生个儿子,等将来邰山雨生个像她的女儿时,再娶回家当儿媳妇,一定也是个乖乖软软甜甜的小家伙。

谢籍要去接邰山雨时,谢岩就开始嚎,对于宫人把谢岩抱到他怀里的动作,谢籍一脸拒绝:“眼泪都无,哭得这般假,抱回配殿去,看是不是饿了。”

小混蛋想同我一道去接山山,怎么可能。

#陛下:马车xx什么的,早就想来一发了,怎么可能带小混蛋嘛#

第八十章 愿岁月温柔,不轻易世事

谢岩小朋友一嚎嚎到邰山雨回宫,邰山雨听到哭声哪还记得在马车上答应的各种花样,一门心思哄孩子,谢岩小朋友一点不受哄,他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爹抛下他独自去接妈回来的恶行。宫人默默退一边什么也不说,谢籍也默默站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再怎么假装,邰山雨一转身还是要问他:“阿岩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九哥又欺负他了?”

谢籍也不知该转身就走,还是该卖惨求饶:“我怎么会欺负他,好歹是亲儿子。”

“别的亲爹说不准,九哥却难说,这些日子你欺负阿岩还欺负得少了,你就是欺他不会说话,看他日的会说话了怎么告你的状。”邰山雨怼完谢籍复哄儿子。

眼前的画面,让谢籍深刻感受到什么叫江河日下:“山山,你不能因为他是个小东西,就总觉我欺负他,他也没少欺负我,你怎么就不帮我说他。”

邰山雨被这话噎得不轻,抱着哭声渐小的谢岩走近谢籍,但见谢籍如临大敌,不自觉退了两步,谢籍是唯恐邰山雨把还哭着的小混蛋扔他怀里,赶紧什么抱怨都咽回去,堆满脸笑意问邰山雨是不是饿了,还忍着嫌弃问:“阿岩是不是饿了,太医道已可以吃菜汁果汁,我去吩咐他们做来。”

见状,邰山雨不由得失笑。

把谢岩哄好,有小东西倒没吃菜汁果汁,仍是喝完奶便乖乖去睡,像是刚才已经把今天的哭的份额用完一样,哄也不用哄,很快进入梦乡,熟睡至酣甜。

谢籍这才长舒一口气,同邰山雨一道洗漱更衣同榻而眠,至于说好的花样……哄孩子太辛苦,急需睡一觉压压惊养养神,留待明日早早醒来再战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次日早饭时,谢籍说了说边关战事,邰山雨听过便罢,对国与国,族与族之间的争斗,她没亲历过,所以觉得自己没什么发言权。而且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是被动选择,而不是主动侵略,便是主动侵略,想想近现代的中国历史,就觉得主动侵略也是必要手段之一。

不过……

早先前说过陛下没钱,然而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钱,好在就打仗没钱这件事,谢籍早就已经习惯了。想当年他从征战四方到君临天下,都没朝家里伸过手,他爹早些年快被熊儿子气到破碎虚空,靠在道观清修才勉强继续留在人世间,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都不能相信。所以早年谢籍就是透消息,向家里伸手,恐怕谢爹也会当熊儿子开玩笑。

所以,打仗没钱这事他并不很愁,但这不愁得建立在打胜仗的基础上,毕竟这次是冲并国灭族去的。四夷富庶,富庶不在物产上,而在财富上,不是牛羊肥马匹壮,就是产宝石黄金,总之哪里的统治阶级都代表巨额财富。

但该筹措的还是得筹措,在户部快被逼死的时候,上半年的税收全面送抵洛阳,解了燃眉之急,虽只能解眼下危局,不过只要眼下危局先过去,过后的局一步一步来,便也能解。

幸好,马晋先至边关,第一仗便是个漂亮的大胜仗,既稳定了军心,也丰获了一笔物资,使得接下来一段时间,洛阳不必再操心马晋这边十万大军的开销。边关战事告捷,谢籍终于松口气,也有了精神处理别的事,比如——萧量这混蛋又给他找事来了!

萧量找事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谢籍一位表兄,这位委实是个huā huā gōng zǐ,还是个挺没品的huā huā gōng zǐ,好在人家也不敢动良家女郎,只敢去花街柳巷耍一耍。可就是这样,还差点耍出人命来,要不是救得及时,谢籍怕是压根不用头疼,但这会儿头疼得不行,一边是哭着登门的姨母,一边是盯死了他的萧量,不轻轻放过不行,轻轻放过也不行。

“不若交大理寺办,待结果出来,再想法从中折衷一下。”这是张煚才会想办法从中折衷,这样的事,到底是宗亲,最多是流放三千里,流放这种事,三千里和三千里也是有区别的。而且三千里从来只是一个概念化量词,并没有明明确确的三千里。

要搁邰山雨说,就得秉公办理,这样的huā huā gōng zǐ,就得叫他吃着教训,不吃着教训,回头还得出事。这次且是人家女郎运气好,被路人及时送至医馆,要是运气不好,性命关天。所以,谢籍还得考虑邰山雨的想法,毕竟在他心里,小青梅道德观等同于普世对道德观的期待与渴盼,一般来说,期待与渴盼都是高于真实存在的。

谢籍现在最头疼的还是萧量,每天回徽猷殿,都要朝邰山雨吐槽:“萧量这混帐东西,口水都吐到我脸上来了。”

“九哥,你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萧大夫,我要吃味的。”邰山雨现在却是尽量避免同谢籍谈起朝堂上的事,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她都会靠撒娇混过去。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并不是因为眼下这桩事,而是之前的旧事留下的沟壑依然固执地在他们彼此心里扎了根,而且现在看来仍然未曾修复好,甚至也不知道未来能否修复好。

谢籍闻言看向邰山雨,虽内心有许多想说的,但万语千言却毫无头绪,不知该如何启齿,也不知该如何表述:“吃谁的味都好,可莫吃他的。”

深夜,在被窝里彼此气息相交缠,彼此的温度暖烘烘地拂过对方,但有某一刻,谢籍和邰山雨都觉得彼此之间生出点距离感来。谢籍欲言又止,邰山雨看他亦然。

灯烛光渐弱,星月渐明亮时,谢籍听到耳畔传来小青梅软软的声音,光亮微微的殿阁里像是忽然明月照满:“九哥,我觉得还是要让他吃点教训,不然以后真闹出人命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