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2)
顾容殊眉头微蹙,她在这宫里的一动一静,似乎都逃不过太子哥哥的眼睛。
她道,“不,是太冷了吧,殊儿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弹琴都弹不好了。”
顾华熵让人走到位子里坐下,“是不仅冷得手不好了,还是身体也受了寒,看脸色就不是很好。”
顾容殊极力否认,她现在纵觉得不适,也不敢再承认,怕又被逼着喝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
那汤药太苦了,苦得她含着糖都不能解开一分苦涩。
顾华熵身边的奴才为主子解下外袍,他穿着不多,内衬单薄,外配一袭毛领长袍,全身描金玉袍,和着尊贵身份,配与倾绝相貌,端的是龙章凤姿。
顾容殊道,“太子哥哥今日怎有空跑殊儿这里来?”
顾华熵道,“母后念叨你,我今日刚好有空,顺路过来看看,看来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劳哥哥挂心,殊儿懒散,天一冷就不想走动,母后可好?”
“都好,母后念叨你不愿与话聊,可是心里头怀着不愿说的事儿了?”
顾容殊想着母后拿一大捆各家公子画像到自己身前让挑选的情景,她太阳穴突突疼起来。
只道,“是母后老让殊儿看画像,殊儿都怕了。”
顾华熵好似笑了起来,他道,“怎么,那些画不好看吗,还是说殊儿心中自有待?”
顾容殊听了兄长说起此事,她张口欲言心中疑惑,可才轻松笑着的皇子,他忽然敛下了神色,那眉宇间转而闪过一些凝重感。
他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顺路带些东西过来,殊儿看看吧。”他让跟随来的侍婢送上礼物,她们手上端着摆满了金钗手饰的盒子,琳琅满目一堆,排成一整队。
顾容殊不明所以,“太子哥哥这是何意?”
顾华熵道,“许久没来看你,来前特意准备了些许东西带过来赔罪,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顾容殊起身扫视一眼明晃晃的御赐珍品,金贵的饰物熠熠闪光,它们中有的琉璃手镯,有的是精巧的耳环,还有别致的发钗,那些个金闪闪的东西,无一不炫目,无一不金贵。
顾华熵让妹妹自行挑选,他走到窗外观看纷纷扬扬的雪花,雪下得盛大,比往年要隆重许多,转眼一个月过去,他天天在东宫和朝殿来回行走,一路奔忙,竟未察觉日子过得飞快。
顾容殊自主选了两样,她道,“我选好了。”
顾华熵听了回头,他见到不喜花枝招展的妹妹选了耳环和额饰怜珠,后一样她随手挑取,拿起才觉得不合适,那物件稀奇花样,她从小被母后严加管教,习惯苏着朝云髻,长发顺柔的流落背后,日常习惯别两朵簪花简易点缀,随的淑柔,不会太过招摇灵动,但是矜持有六,娴静相持也六,双满十二,平分秋色,即使少了春意的活波,多少也得恬淡端正十分。
顾华熵看了看那别致小巧的额饰流珠,珠是晶莹剔透的白,如珍珠,又不是珍珠,它形态椭圆,稍长如泪,有人唤它作怜珠,取之形意,谓之心意。
他一时粗心大意,竟忘记收起那扰人心的珠子,它顶端系着的金色丝链已然断开,本来被他藏在了锦盒中,也不知何时取出来,竟让已经送出去的物件又摆上台面。
顾容殊观察入微,她看出了端倪,便换了一样代替,只道手链更合适些,“多谢太子哥哥。”
顾华熵道,“好,那皇兄便走了,那边还有政务要处理,这就回东宫,若有事,你着人去告知便可。”
顾容殊道,是,太子哥哥慢走。
她目送着走出门的身影,他走出凤芯宫门口,直到消失不见,顾蓉殊突然道,“书璃。”
书璃赶忙从旁边小快步过来道,“奴婢在。”
顾容殊道,“去找书泠回来。”
第2章 追问
书泠正在景和宫喝茶。
景和宫是三皇子殿下的宫殿,他叫顾华宣,在皇子中排行老三,其人无过甚之处,要说最受人称道无非一把温和性情,他温和的性子像是没有经历高山低谷的春水,平生只懂水光潋滟,微波荡漾,其它海浪滔天,势如破竹,他通通毫无具备。
书泠在宫中日子不算短,她熟悉的人不多,数来数去其中一个身份最高贵,那人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顾华宣脾气和善,他心里有善意,气息里有暖意,他素来体念身边的随侍,不管是跟在身边的人,还是跟在皇妹左右的人,他都一视同仁。
不过书泠似乎有点被特殊对待,兴许她是尚书之女,而且为人聪慧伶俐,如此难免入尊贵的皇子眼里,留下斑斑细影。
书泠不知高贵的皇子藏着善解心地,她这个人少有同龄侍女的非分之想,她心里单纯就想做好本分之事。
顾华宣请了沐浴风雪而来的人进殿入座,他道,“风雪难阻,想必是急事。”
书泠兀自行礼直问,“三皇子为何不去看望公主?”
“喔,皇妹让你来找?”
“不是。”
“那为何而来?”
“三皇子是与公主生疏了吗?”
“莫姑娘说的哪里话?”
书泠:“……”
书泠的全名叫莫湘雨,不太顺心的名字,听着就是注定一辈子孤零。
顾华宣察觉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女孩进了宫,原来的位分和名字一一被去除,她如今是书泠,不再是尚书家的女儿莫湘雨。
“你该知道我与皇妹已经不太亲近,我去找她只会让她烦心,你并非不懂。”
书泠无法理解这对兄妹俩间的嫌隙,她道三皇子何故这样想?
顾华宣心里不由揪了一下,他想自己为何这样想?
难道不是太子存心在先,然后所有被连累的皇长兄一同效仿?
北齐当今皇上,子嗣兴旺,他膝下四个皇子,最长已封亲王,为承顺王,常年在师门中钻研武学,少有回皇都探亲;而二皇子亦在半年前封王,为福襄王,守关河一带封地安分守己过日子,他那边没有过多风吹草动,常年只闻安好两个字送达皇城慰问。
至于三皇子顾华宣,他人年纪二十有一,长四皇子即太子一岁,如今还住在宫中,就在这景和宫里,平日多悠闲,偶尔会陪同太子去奉陪群臣的公子论辩,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这一来不用跟随父皇勤政务政;二来不用受百官指点品评。
书泠拿起茶壶倒水,泡出的金骏茶,茶水盛金,茶香温雅,她斟上满杯送与尊贵皇子道,“公主一年前去东楚是不是遇见了不顺心之事?”
顾华宣接过满怀香茗,他垂着眼,面容看不清楚反问,“书泠何时起了这等兴致?”
书泠道,“不是兴之所至,是公主问起了。”
“哦?她说了什么?”
“只问是否去过东楚?”
“你如何作答?”
“奴婢无从作答。”
“你……”
顾华宣喝了一口茶,他用心去品味茶中的清香绵远,想起四弟昔日言茶,他道茶有言,一言香,一言涩,一言清苦,最后才是浅显的甜。
想来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对茶颇有见解,他能做到冷眼旁观人生里的各种起起落落。
书泠诚想为三皇子解一道绳结,她道,“有亲当亲,不作无依人。”
顾华宣失笑,“书泠是家中独女,有意怜尽世间情。”
书泠道,“父亲更想要一位儿子,可惜我不是。”
顾华宣沉默,他好像一而再往女孩的身上撒盐,这份针对似乎在为太子曾在御书房为女孩进言的事做着力所能及的争辩,那时顾华熵道:父皇,她即是尚书令之女在家不受待见,若她想留在宫里独立自强,不如让其伺候殊儿,两个人年纪相仿,刚好互相照应。
彼时顾华宣以为这个尚书之女是太子皇弟安排安插在皇妹身边的人,可如今看来,好像那么回事。
因为,总感觉太子不耻用如此手段去谋定自己所求,更何况对方从不把谁人放在眼里,如此照他的行为举止,很难笼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