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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粱谋(11)

作者: 仟末 阅读记录

“不知好歹!”鬼脸花妖怒气陡增,招招狠厉,再不似方才那种小打小闹。老鼠本就道行浅薄,又从未遇上过真的搏斗。只见老妇身形一幻,一柄长剑没入他的心口,再无半分气力。一时间,天地静止,老妇摁着长剑,直直把他捅到地上,剑端硬生生插进青石板中,老鼠的身子如轻飘的羽毛,渐失生气。血自伤口涌出不止,不多时便浸透了小路,顺着石缝染红所经之地。老妇睨了他一眼,不再管他,往回廊而去。

墨云运聚最后一丝灵元,以灵元为注,心口血为引,押在口里念出的诀上。远处的老妇突然倒在地上,再一阵青烟,地上只余一株三色堇。魂擒术,以命抵命。鼠妖曾趁离元不备,偷偷修了□□上这术法。

沈苓,你要好好的。紧紧看着不远处绵延弯折的红廊尽头便是那人书房,推开紧合的门,里头会有一束阳光自雕花窗棂投进,谢谢打在红木案上,斜斜映上那块墨、那方砚、那支笔,那个人。定是执了一卷书在看,俊朗的眉目如星辉闪耀,这一世,他便再也无法移开眼了。一阵无法抵抗的疲惫袭来,意识远去。

一朵白云自天边而来,白衣白发的离元道长面容冷漠,一拂拂尘,三色堇收入袖中。皱着眉走到墨云身边,抬手为其注入真气,地上的少年却毫无动静,狠了狠心把长剑拔出,血飞四溅,连正午的艳阳都要染红,无一丝尘垢的白衫上红点凌乱。一挥广袖,地上没了血流不止的华衣少年,只有一只被血腥浸透皮毛的灰鼠,将它小心抱到怀里。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丝刺骨的寒意,抬起眼,往回廊那里看过去,有一道灰色身影,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灰到透明的瞳里精光乍现,声音无异,如往常般冷淡疏离,却似一把剑刺入沈苓的耳里,

“还望沈相念及旧情,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便当贫道欠下的人情,沈相随时来讨便是。”

离元走后,沈苓仍站在原地,袖中握拳的手无力颤抖,脚下似有什么拖住脚步,半分也挪动不了。方才开膳许久,墨云一直没有出现,心底又无来由地心慌,想着到园子里找找,兴许墨云贪睡,在哪处晒着太阳,睡得香甜,闲来无事时,他便常常如此。

走过九曲蜿蜒的廊,恰看见离元现身,之后种种,似带着倒刺的勾刀,一下一下刺进他的身体。入目的红,三色堇,......,幻成鼠形的墨云。

长久来刻意忽视的不安毫不留情摧毁他自欺欺人营造的梦境,自第一次在他房里见到那个浑身□□的漂亮少年,他便知道事有蹊跷,丞相府守卫森严,怎么会任他这幅模样也能闯入,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况且还昏倒在他的屋子里。

思绪纷乱不止,有千般情万般困惑要破将出来,双目充血,头痛欲裂。眼前滑过一幅场景,精致素美的木头笼子里,有一只毛色光亮异常的灰鼠,它在一心一意地抱着榛子肉啃,脸两侧鼓得似榛子那般圆,时不时轻溜黑豆眼瞅他,目光晶亮。

原来,他是那只灰鼠。

心神俱恸,却忍不住失控大笑,冷心冷面的沈相大人,何时有过这般疯狂,便是他亲手斩杀了老师的那天,也只醉酒整夜,天一亮,又是那个稳重冷静的丞相大人。再回顾,往日种种皆是讽刺,什么你情我爱,什么日日陪伴,他道他终是破了情戒,想生生世世与那少年相伴。却原来,不过是只鼠精,幻了人形便当他是人了?妖怪到底是妖怪。枉他沈苓自认识人清明,到头来,还是栽在了无妄的自信里,他以为,墨云是真心喜欢他的。真真痴妄,妖怪怎会有情?又怎会懂爱?不过镜中月、水中花,谎言一场。

阖上双目,牙关咬得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自动跪键盘认错TAT...

拖到现在才更新...也完成不了答应的一周两更...

真的很抱歉...

第9章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再别已成两相隔。在阴间寻他千百度,枉回首,仍是空一场。问尽所有,丢了诰命的尊严,他人却只待是笑话一出,身后的闲言私语她听得真真切切,饶是再一颗怜悯宽怀的心,也经不住这造化的玩弄。原是这人间以外,也不外乎无公无理,阎王殿上高高端坐的王啊,你既是不给一番因果轮还,老身自道是,去亲自索理。

“她本是一道冤魂,若安生入了轮回,来世便是一生平安顺遂。”离元如是说道,手里捏着那朵三色堇,此时花瓣颜色尽失,枯黄干萎。去阎王殿查了她的生平,四世凄惨,本这世完了便事事转好,她却选了如此结局。

于阁老是重情重义之人,自数十年前相思桥畔和唐家千金一眼定情,便相知相伴了一生一世。唐妁生有隐疾,注定无儿无女,心下凄然,还是为于阁老迎入一房又一房夫人小妾。断然心里再有不甘,也担不了香火不续的罪业。于阁老生性直板固执,硬是让那些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空守深院,听尽奴仆暗嘲。

犹记得那日义禁院教头抄办于府,满腹怨恨的妇人们信口雌黄,争先恐后地把一顶顶莫须有的黑帽扣在于阁老头上,似是以为这样做了便能赢得宽恕,最后还不是一道陪葬。死刑场上,谩骂声不绝于耳,因为不甘所以格外的疯狂。有了夫人名号又如何,他于勤一眼也未舍得予我,我为何要将命都赔上?!咬碎一口银牙,黛眉明眸里满是癫疯。说到头来,都是因为唐妁!若不是她,她们本应另寻户疼她们怜她们的夫家,一生一世过得幸福安乐。若没有她,于勤兴许会与平常男子一般无二,雨露均沾,今夜睡东厢,明日宿西房。若不是她......若没有她......她们何至于此......

听着她们的诋毁和咒骂,唐妁心下绝望惨凉。今日之事她看得清楚明白,那年轻帝王只是寻了一方借口,想把深受先皇重视的于家拉下台去罢了。这群刁妇!恁不懂得事理!

果然如她所料,义禁院都省了拷问的工夫,把她们说的所有条条清晰记在册子里,隔日便呈进宫里。天子震怒,一道“自家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罪名扣下来,再合之前贪污受贿、私心谋反的种种恶罪,尽将之前的功名抵得干净,死刑难逃。

齐元帝当真心狠无情,将于府众口拉上刑场,于阁老一身血污囚衣,头发散乱,跪在刑场中间,亲眼看着亲人仆从一个一个死去,闭上眼都驱不散那些怨恨的目光。终于到了她,似是有所感应,于阁老睁开眼睛,往她这边看过来,眼里不是哀伤痛苦,而是后悔。他后悔了。

珠泪似断了线般撒下,唐妁想告诉他不要难过,想和他说,于他们而言,死亦是超脱。几番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有多么留恋人世,她有多么想和他过完一生。头是白了,却未及老。

于是,她暗暗下了誓言,一定要寻到法子为于府平反,哪怕闹到阎王殿上,她也要讨得一番说法。

去了阎王那哀诉,声声泣血,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鬼面阎王却无动于衷,连语气也未改变分毫。

“命定如此。”

“命定如此?那你告诉我,何为命?!命里好人活该枉死,坏人自在逍遥吗?命之一字,不过是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仙人堂而皇之的借口罢了!”

再也说不了什么,鬼兵鬼卒见其辱骂高堂上人,施了法让她闭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殿外,再近不了殿门半分。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偶然听得小鬼议论入妖之法。纵使知晓不该,仍义无反顾地跃了妖道。世有奇花,姜黄簇黑,长相奇丑,又生得诡异,有人称其,鬼脸花。世人眼里,鬼脸喻其不祥,故避而远之,敬而不谈。魑魅魍魉,一如九重天上神仙般遥远而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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