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记(37)
这一晚，原本丝丝的细雨已停，不知何时，又悄悄降临，像是悲悯的上天要将这血腥之气一扫而空，只留下一片干净清新给人间，明□□阳应是如往日般充满生机，慈光映满大地。余下众人已无力行动，就近靠着林子的树木休憩入梦。独孤睿负责照料受伤的几名弟子，独孤愁呢，厚颜无耻地拉着东方樱找一根粗壮的大树旁坐了下来，东方樱靠着树半坐着，独孤愁躺在一旁地上，手中拉着东方的胳膊不松，然后沉沉入睡。此时此景，东方樱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事情太乱，需要静一静，好好理一理：为什么女魔头出现的时候有父亲的气息？为什么独孤愁吹箫的瞬间那么像父亲的神情？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个为什么东方樱没有想下去，仰头望天，眼中似乎带着泪光，雨丝扑面，将血渍斑斑的脸一点点冲洗干净，包括那带血的一吻痕。东方樱又不禁想那个问题：他是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吗？少时便踏入红尘的东方樱，偏偏天生在情感一线上缺根弦似的，男女情爱还不足以撩拨扰乱到他的心境，只是稍稍会去想想，为什么独孤愁给他的感觉总是不一样？
东方仍旧意识深处一片混乱，想不明白。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聆听父亲很多人生教诲，心思细密，却不曾感受到母亲的那种敏感，久而久之，便习惯于行侠仗义，潇洒自在，无牵无挂的生活了。不过坐在独孤愁的旁边，如同父亲仍在一般，安全感满满，生死也不惧。
此时子夜早过，落日又换了面貌渐渐渗透着新的一日，空气中夹杂一股草香与血腥的味道，晨露滋生，湿气降临，独孤愁睡得死死的，竟然还时不时传出一些傲然的呓语，倒显得十分可爱。
东方樱闭目养心，两耳却在仔细辨识着混乱的呓语。突然只听到独孤愁一声喝叫“东方”，然后两手在地上不停地乱摸，直到一只手探到东方樱的胳膊上，仍在睡梦中的独孤愁一翻身，两手抱着胳膊，嘴角一笑，就又睡着了。
胳膊已酸痛的东方樱，任由其麻木感泛滥，并没有抽出自己的胳膊，听着草虫鸣，感受着西沉的月色，渐渐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东方樱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抽出的罪恶之手，直接导致独孤愁有机可乘。此刻，独孤愁竟然大手将东方樱的头部揽在胸前，紧紧堵住了他的呼吸，心跳声加快，东方樱用手缓缓要将自己贴在他胸前的头抽出，只见独孤愁揽得更死了，还发出令人生气的浑浊呼噜声。东方樱心中一阵慌乱，但是仍旧用平静的语调小声问：“独孤，你是不是醒了？”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东方樱心中想骂道：这淫贼分明欺负我脾气好！占我便宜还耍赖！但是一贯的温柔好脾气，让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总不能一脚粗鲁地把对方踢飞。
心思翻涌时，独孤愁渐渐睁开眼睛，然后吃了一惊，赶紧丢开了双手，两人从搂抱的状态中分离。独孤愁一脸正经严肃道歉：“那个，我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抱住的是块棉被……”
东方樱心中暗笑：这淫贼装得还挺像的，且看着对方继续装傻充愣。不禁脸上笑了一下，然后道声：“没事。”便起身整理衣裳，环顾四周并无人看见，就心中松了一口气。东方樱以前经常幻化为女子出入亭台楼阁、烟柳之地，见过各式各样的风流男子使用的下流招式，他有一身本领，倒也不怕，今日见这独孤愁这一德行，不知好笑还是好气。
东方樱也不计较，正声道：“我们寻其他人一起去找个住处吧，看样子还得休养几日方能继续出发。”
第81章 口哨篇七九
众人又回到临近的村镇，往日阴影拂去，街道逐渐恢复昔日繁荣。
东方樱在休息期间筹备着继续南行，而独孤愁则往北上，气氛无比微妙，终究没有不散之筵席。
直至临行前一日，窗外飘飞着细雨，深秋气爽，独孤愁在门口唤东方樱出去散心，两人各持一把伞，一前一后，缓缓无声前走。走至清幽之地，这时独孤愁突然停了下来，东方樱正准备回看，只见独孤愁将手中的伞一缩收好直接俯身弯腰挤进了东方樱的青花瓷色伞下，东方樱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略觉不好意思。独孤愁在尴尬之余露出一个傻笑，一手拉着东方樱胳膊继续往前走。
东方樱结结巴巴小声道:“独孤哥——哥，你，你的伞坏、坏了？”说完后顿觉不合适，就低下了头，撑着伞继续往前走，尴尬的气氛像传染了一般弥漫在雨声中，还好没有人。两人对肩，独孤愁略显高挺，他也不在意，从东方樱手中夺过伞，撑出两个人直身的高度，然后笑着扭过头说:“我就是觉着，我们撑一把伞更好！”说完哈哈大声笑了出来，冲霄的笑声冲散了些许尴尬。是啊，最后一天了，再不任性一番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世上有些人说再见，便是从此天涯海角、生离死别。
林子中，正是深秋时节，烟雨中，叶子洒落，一把伞，脚步踩乱一地琼浆碎玉，飞溅的雨滴冲击这一滩滩的积水，蜻蜓尾般点出无数大大小小梦幻漪涟。就这样沉默许久，静走许久。
独孤愁突然掏出魂萧，伸手递给东方樱，然后抢先道：“东方，我最近脑海中久久盘绕了一个曲子，想让你给我配着乐，我吹口哨，尝试一下效果。你准备一下我们就开始。”
东方樱还未有反应，手中就被强行塞过来那支熟悉的魂箫。
独孤愁心中思索几秒钟，酝酿好情感，嘟嘟的嘴角便吹起一曲口哨乐曲，调子配着林中的清幽、细雨的自在，随着心境自然起伏，如地窍发出的自然之音，响彻半空。
愣了一小会儿，东方樱试着用箫曲和着口哨声，双声缠绕交织，融合成浑然天成的乐曲，箫声略带愁怨，而口哨声洒脱，两者互相调和，缠缠绵绵，似乎是一对知音好友般，达成了最终的默契。林中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像是在为这曲子喝彩！
此箫声不仅能让听者净化心灵，还让吹奏者心思澄净，回归自然本心。逐渐地，哨声落而箫声停，此时无声胜有声，音调萦绕耳旁久久徘徊不去。
东方樱先开口道：“这调子何名？”
“无名。”独孤愁直道。
“很好听，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字吧？”东方樱继续接话。
独孤愁顿了一下，抬头朝天看去，然后转向东方樱，继续说道：“就叫《心悦》曲吧。”
“为何？”东方樱瞪大了眼睛，似乎想问：这么高雅的曲子不要起一个这么通俗的名字好吧？
独孤愁倒是没有在意，解释道：“自从你送我魂箫之后，我的心中就突然生出了这一曲子，经常呈现在脑海中，慎重想了许久，这种曲子的心情大概就是‘心悦’——（你）吧！”独孤愁在说“心悦”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个“你”的口型，不过并未发出音。
情感迟钝的东方樱并未觉察这一细微动作，只是继续跟着回答说：“这样听来，《心悦》曲，这个名字也不错，怪不得吹起来有种心动喜悦之感。”说完嘴角露出傻傻的笑，天真的人呢！
独孤愁看东方樱天真的样子，不禁邪心又起，就继续谎话连篇，想起了以前去歌妓酒馆调笑妹子时的话，就道：“我还给这段曲调配写了唱词呢。”
果然好奇心比猫大的东方樱就上钩了，就瞪大眼睛问道：“什么唱词？”
独孤愁胸中哪有万千墨彩，眼珠这么一转，想起说书人唱的曲词，就临时借鉴道：“听好了。”笑见东方樱高高竖起自己的猫耳朵。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孤飞翱翔兮，四海求方。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箫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