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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农家日常(90)

杜辰生被撕下了脸皮,将心一横,倒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拿起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满脸地悲愤交加:“关山长,即便你是山长,还是京中大官的弟弟,也不能这样血口喷人的。我什么时候做过那些事?又什么时候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了?我既没想过把他姐姐卖去青楼,也没叫孟强取他性命。做这些,这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你说是我为了二儿子做这些事,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为了二儿子去迫害三儿子的妻儿吗?这怎么可能?我杜辰生也是念过书识得字的,仁义二字我还知道怎么写!再说,分家是杜锦宁提出来的,分文不取净身出户也是他要求的。”

他指着章光义和杜寅生:“你问问他们我当时是不是极力反对?我家们统共二十五亩田地,我分了一半给小二房和小三房,我自己和大儿子共用一半,也分了西厢三间房给小三房。这么分还是因为宁哥儿没到年纪不能立户。我这么分家有错吗?他自己哭着闹着什么都不要,反倒要付给我七两银子的养老钱,带着母亲姐姐搬出去,怎么现在这些又成了我的不是?”

关乐和是世家公子出身,又做了山长十几年,自恃身份,不愿意跟杜辰生跟贩夫走卒似的吵嘴。

他淡淡地唤了一声:“章里正,你是里正,你说说杜家是怎么一回事。”

杜家的情形,可都是关嘉泽从章鸿文的嘴里听来的——当然,他也不能全信两个孩子的话,后来也派了人去打听过——既是章鸿文说的,作为章鸿文的爹,就得站出来为自己孩子说的话负责。

章光义正想在关乐和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呢,自然十分乐意起来为关乐和助阵。

“关山长说的都是事实。至于杜辰生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杜锦宁之所以愿意净身出户也不愿意再留在杜家,全是因为你打算把他姐姐卖去青楼为杜云年还赌债。他人小力薄,生怕护不住姐姐,这才想离你们远远的,当时还签了断绝文书。

至于孟强,你也别想耍赖,当时就有人看到你家云年拿了个鸡腿去哄他,紧接着你孙子就领了他去郑林那里等杜锦宁从城里回来,由着你孙子指认,杜锦宁一下车就把他推到河里。杜锦宁掉到河里后,你孙子作为他的堂兄,也没喊人来救他,直接就跑掉了。”

顿了顿,章光义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杜锦宁他们搬到大林村的那个晚上,你家云年就悄悄地去了那里,想把苓姐儿掳走还债。要不是宁哥儿料想到这一点,央求我们弄了些荆棘在墙头上,没准他就得了手,苓姐儿也不知被卖到哪个肮脏地方去了。”

“章光义,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你说有人看到云年去孟强家,是谁,你指出来?又说那晚是云年去的大林村,谁看见了,你说出来,我们当场对质。”杜辰生道。

这两件事,杜云年可是对天发誓了他没被人看到,章光义却拿话来将他的军,想激他露出真话来,真当他傻?

关乐和却不耐烦听他说这些,有章光义作证,袁修竹他们想来也知道杜家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指着外面道:“行了,别说那么多,你领着你儿子走吧,这里不欢迎你。还有,我警告你,杜锦宁现在是我的门下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相当于他的父亲,有义务护得他周全。你们要是再动什么手脚,别怪我不客气。”

他盯着杜辰生:“你大儿子的东家姓秦吧?”

杜辰生一激凌,脸色变得煞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嘴唇颤抖着,没有说话。

关乐和也不是要他确认,不过是一句威胁。他挥挥手:“赶紧走。”

杜辰生只觉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要是照着往日的脾气,他自然甩袖就走,反正他腆着脸再说什么,关乐和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但他今天来,就打着不要脸的算盘,又岂肯这么容易就离开?

他转过身去,看向杜锦宁,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宁哥儿,即便祖父原先做错了事,今天特意来向你赔罪,你也不肯原谅祖父一回么?”

他知道杜锦宁是什么脾气,那定然是要强硬否定的。可他就要在关乐和等人心里种一下根刺——杜锦宁,他是个心肠冷硬的孩子。对亲生祖父尚且能这样,何况外人呢?倾力栽培他,值得么?

第114章 圣人之言

“前段时间伯祖父给我的那本《论语》里,曾有一段话。祖父既说自己能念书识字,那么我想请教祖父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杜锦宁嘴角一勾,盯着杜辰生,缓缓念道:“《论语·颜渊》里,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这屋里头,不说章光义、杜云年,便是董大成,都是念过书的,否则也不会被关乐和委以重任来管庄子。念书最少的,恐怕就只有杜锦宁自己了。

而《论语》和《孟子》,是古代学子架构人生观、世界观的重要典籍,是放在《三百千》后面的必学之书,屋里的所有人,不光学过,而且都会背诵。

杜锦宁念出这段话,大家不用别人解释都听懂了:杜锦宁这是说杜辰生首先自己都不像祖父,没能像别的祖父那样养育孙子、疼爱孙子,又怎么能要求孙子恭敬地孝敬他呢?

她这是以子之矛,攻之之盾啊!

你杜辰生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念过书识得字,知道仁义二字怎么写么?那么你现在倒来解释解释这两句话呀!

你有脸解释么?

杜辰生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

关乐和对自己这个学生,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他自己年轻时就是个离经叛道的,绝不会死板地按礼学上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的学生。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自己不能对孩子慈爱,反过来却要求让孩子对自己恭敬孝顺,可能吗?父要杀子,虽子不能反杀回去,但他就不能对父心生寒意、从而避而远之?

恐怕圣人自己都做不到!

杜锦宁这态度,就很好。

而且,杜锦宁并不是一味的耿直怼回去,要是这样,即便他把杜辰生赶走了,也必然会在袁修竹、齐伯昆等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们自己就是祖父,在心理上难免会将自己放在杜辰生的位置上,感同身受。

像杜锦宁这般,用圣人的话将杜辰生的不合理要求怼回去,不光怼得杜辰生哑口无言,便是袁修竹、齐伯昆也说不出她的半点不对来。

谁敢说圣人不对?你能说这圣人这句话没道理?

见杜辰生还站在那里,他立刻出言帮自己的学生,厉声喝斥:“怎的?还没听明白?那我要不要我跟你解说解说?”

杜辰生饶是脸皮再厚,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他拱手对关乐和作了个揖,转身掩面而逃。

弟弟走了,杜寅生也没脸,但他却不好跟着一起走,否则倒显得他跟杜辰生是一伙的似的。再说,杜云昌还在这儿呢,他不能不顾儿子。

抬头看到杜云年竟然拿着一只鸭腿在大吃特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刀光剑影,更没注意到自己老爹已经被气得离开了这里,杜寅生顿时气结,伸出脚去用力踹了杜云年一下,低喝一声:“滚。”

杜云年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屋里气氛不对,最重要的是他老爹不见了。他茫然地望向杜寅生。

杜寅生狠狠地瞪他一眼,朝外面努了努嘴。

章光义虽说跟杜辰生是同村,可刚才站在了关乐和这边同仇敌忾,可不像杜寅生这样藏头露尾见不得人。

他冷冷出声:“你爹走了,还不快滚。”

杜云年这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抬脚追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从盘子里将另一只鸭腿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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