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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65)+番外

作者: 常文钟 阅读记录

孙择良母亲知道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可有些话赶着赶着就说了出来,由不得人刻意安排。

孙择良的眼珠特别黑,因为眼皮是内双,平时不怎么明显,现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母亲,那双眼睛里此时好像蕴着外面的天气,湿湿潮潮的。

片刻,他眨了眨眼,别过头去,“我知道了……妈,谢谢。”

……

天边曙光微亮,夜雨大致已停,只余淅淅沥沥几点,站在一颗香樟树下的孙择良收起雨伞,微微仰头看向二楼一个紧闭的窗户,一时犹疑不定。

母亲说要他主动些,可自己要怎么去主动?他虽是弃子,但父母收养他后是真的将他视为己出,吃穿用度和父母之爱一丝一毫都不曾少了他,三胞胎出生后亦是如此,奈何早年间的经历让他从不敢主动去索要什么,家里有了三胞胎之后他更是小心翼翼,万事以他们为先。

平时母亲对他照顾周到,上初中后他来了大院的爷爷奶奶这里,初中二年级的暑假,他的个子猛的窜起来,衣服鞋子好像一夜之间都不合穿了,但他也从没有主动要新的。

零食、玩具、新奇的物什等任何的东西,他都先尽着弟弟妹妹来,无论什么事,他首先考虑的也是父母家人……时间久了,也习惯了被动,习惯了没有欲求,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他怕,怕自己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来索要,结果却被人家冷冷的拒绝。

微风起,吹动香樟树,树叶上残留的雨水滑下来落在了孙择良脸上,他一个机灵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你怎么在这儿?”女人疑问的语气从安全门处传来,打断了孙择良拨打电话的动作,“找我吗?”

“……”

他的沉默让邱萱隐隐有些难堪,她问完后面三个字就懊恼不已,自己干嘛还要在他这里纠结呢。

孙择良没有察觉女人心里微小的变化,他顿了顿,握着手机挪了挪步子转身面向她,脸上难得浮起一抹慌张,微垂着眼皮不直视她,“你要出去?”

“嗯,”邱萱说着朝他走过来,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眉眼间夹杂着几分着急,“先走了,回头有空聊哈……”

记住一个人不容易,忘记一个人何其难,擦身而过之后,邱萱的眼眶酸酸胀胀,孙择良,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又该拿自己怎么办?

“……去哪里?我送你。”

身后传来男人急切的脚步声和清凌的声音,邱萱不由得加快脚步。

……

邱萱打车赶来附院,她熟门熟路地来到消化科,数着病房号找到顾梨棠的病房。

“老顾你真的是长本事了啊?”邱萱进来后对顾梨棠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吼,“胃出血你竟然都能连着出两次,你要是钱多的话你去捐给红十字会啊,你去做慈善啊!万事有个度你不知道啊!你是不是就仗着自己赤条条无牵挂就敢肆意妄为啊!你知不知道还有人在关心你,你知不知道还有人心疼你啊顾梨棠……”

骂到后面,邱萱已经没有了责备人的气势,一些话说着说着心脏就跟着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她不由的蹲到地上,将脸埋进手掌里抽噎起来。

顾梨棠先是一阵奇怪,看到随后进来的男人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萱呐,萱?”顾梨棠半靠在病床床头,微微向前探身试图安抚蹲在地上哭泣的人,“其实我……”

“择良?”病房门外传进来一道稳稳的女声,带着些许的惊讶,轻易地盖过邱萱的悲伤,“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又不舒服了?”

孙择良极快地掩下眼里的异样,脸上恢复往常淡漠的神色,眉头虽然皱着,语气倒也温和,“我陪朋友过来的。”

童画点着头,她越过站在门口的男人,脚步轻盈地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邱萱。

童画看看孙择良,再看看顾梨棠,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场面。

她和顾梨棠在龙背山的青莲寺附近采风,回来后顾梨棠突然胃里不舒服,就来了附院。

她本该陪着的,但顾梨棠说不用占用她的时间,说有一个闲着没事的朋友正好拉来给她当护工,看来这个人就是蹲在地上哭的女人。

孙择良说他是陪朋友来的,显然,他的朋友就是这个女人。

“你还好吧?”童画半蹲下来给邱萱递上纸巾,话语温柔地解释,“顾姐是累着了,医生说休息休息就能慢慢恢复,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邱萱在听见童画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忍下了哭声,眼泪虽然还大颗大颗地掉着,她却也能敛敛神色接下纸巾,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了。

“谢谢。”邱萱对童画道谢,胡乱地擦一下脸上的泪水,她缓缓站起身来,声带哭腔地对顾梨棠说,“既然你死不了那我也能安心地离开了,挣钱什么的不着急,你好好养着病,一日为师终身有恩,大不了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走了!”

她转身迈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看向顾梨棠,带着鼻音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戏谑的笑意,邱萱补充说:“还有啊,以后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轻易找我,有大事时你找我也没用……”

童画虽然知道自己在孙择良那里没有多少份量,但他当着她的面随在邱萱身后离开的身影,还是伤到了她的自尊,还不曾有人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过呢。

孙择良,你现在似乎连同我周旋的耐心都没有了,是因为这个女人吗?因为这个长相和你儿子有六分相似的女人吗?

追着邱萱离开的孙择良不会知道童画心里的任何想法,他只知道邱萱又要离开了,出了医院就是便利的交通,孙择良有预感,只要这次放她走,自己将会永远失去……

“邱萱!”走出住院大楼,喊了她几声无果后,孙择良直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你可不可以给我二十分钟,不用,十分钟,你可不可以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

“三儿?你怎么在这儿?”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医生打侧面过来,脚步未有停顿之意,“病好利索了?得了假还跑医院来,不然再回来住着?”

“毕老师。”孙择良松开抓着邱萱手臂的那只手,朝毕老师微微欠身,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师。

毕老师曾经和孙择良父亲是战友,孙择良在消化内科实习时还跟过毕老师,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毕老师还有事在身,他看见邱萱后,用闲聊一般的口吻,边走边随口对她说,“好好管管小三子,没见过哪个医生能让自己倒在手术台前的……”

“毕……”孙择良开口欲辩解。

已经走进玻璃门里的毕老师一个转身消失在走廊转弯处。

联想到那天夜里在消化科听见的他的声音,加上这位老医生的话,邱萱心里某一根心弦再次被牵动。

“你怎么了?”邱萱微微垂下头,将视线落在他的袖口,“生病了吗?”

邱萱视线里的袖口动了动,袖口下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袖口的主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给我十分钟,我有话要说。”

邱萱点点头,我也有话要说,可是却不能说,那就听听你要说的。

医院附近最不缺吃饭的地方,可是孙择良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他拉她来了医院旁边的幸福公园。

夜雨过后的公园一片湿湿润润,路边可供休息的长椅上不能坐人,孙择良与她并排走在宁静蜿蜒的小路上。

“出去这些日子,追求实现了吗?”孙择良略略开口,心里盘算着该用这十分钟的时间说些什么。

他想说的也许很多,十分钟也许不够用,而无论他说什么,又也许都没有用。

“还可以,”邱萱深吸一口气,空气微凉,里面有他的气息,“有的时候人很可怜的,拥有的时候不知道这便是幸福,丢弃后却发现心心念念追求的其实就是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