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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正圆/她只是想生个孩子(61)

作者: 者家 阅读记录

不过这些与镇日待在家里安胎的怀媛无多大干系了,自她有了身子,算是见识到了人可以细心到哪个地步。

--傅霜如简直是每天出门前就把怀媛这一日要玩的要做的都顾及到了,而怀媛需要做的,就只是随心享受。

怀媛曾开玩笑说再被养一段日子自己算是废了,傅霜如竟然振振有词地接了一句那样正好,那样她岂不是离不开他了……

碰到这么个比自己还紧张的夫君,怀媛也是无奈,只好尽力表现出一副我很好、孩子很乖、我们俩都很好的样子来安傅霜如的心。

自怀媛回府后的第二日,岳府就有补品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一半是老夫人赏赐的,剩下的一半是岳家各房太太们的心意,这倒也正常。可事情不知怎的竟还传到了宫里,第三天就有东宫太子妃的赏赐过来,又隔了一日,独居明心殿不理世事的淑妃也从宫中赏了不少好东西下来。

这下怀媛坐不住了,派人专程回岳府拜见了三太太,问起此事,三太太只道长辈赐的你收下就是,怀媛只好心有疑虑地把这些都收到了库房里。

又过了旬余,圣人和皇后分别都赐了东西下来,不过这次怀媛倒是打听到了原委。

--五月初八那天下午,傅霜如被圣人召进宫中陪坐,下了几盘棋圣人觉得没意思了,就唤上傅霜如一道去外面走走。

这随便一走就走了校场附近,正好碰到长孙殿下和几位年幼的皇子及他们的伴读于此练习骑射之功。

圣人示意众人噤口,静静地站在那看着。

皇长孙裴时观八岁上下,骑马射箭竟然都做得很有模有样了,在周围一众龙子凤孙中俨然有鹤立之势。

尽管这里面有好几个孩子论辈分他都是该要称呼一声“皇叔”,众人依然明显的以其为首。

轮年纪,裴时观不是最大的,最辈分,裴时观也不是最高的,论体魄,裴时观更不是最强壮的,说来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宫嫡子的身份,也因他父亲身体之孱弱而蒙上一层阴翳,说来亦不足以令所有人畏惧。

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傅霜如在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

他有足够坚韧的心性,足够聪慧的脑子,足够灵透的心窍,足够刻苦的上进,假以时日,必当有君临天下之气魄。

就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给他这个时日了,傅霜如心里轻叹。

就在傅霜如暗自感慨时,异变陡生。

一匹枣红色小马突然受惊,马上的孩子突然遭这么一出,手忙脚乱之下竟松了手中缰绳,整个人如狂风中的一片残叶,瞬息间就要被抖落。

校场内外的人都惊呆了,同时好几个一跃而起向那马冲去,可他们都没有一个孩子快。

裴时观离得最近,一个闪身就弃了自己的横跃上惊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死死拽着那小孩,想要强行控马停下。

可惜他年纪小气力弱,救人不成反倒也把自己不上不下地吊了上去。

傅霜如身如闪电,几个飞跃到了裴时观身旁,错身时一个轻挑夺过裴时观腰上配剑,一剑出鞘。

剑光若星晨般刺白耀目,惊马嘶鸣顿停,伫立当场,马头被一剑砍落,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鲜血噗地一声洒了傅霜如一身一脸,在裴时观从死马上跌落之前,傅霜如已然一手提溜一个把俩小孩带到了边上。

这一剑之耀眼,不止震住了被救的裴时观和那孩子,还震惊了于校场外目睹全程的庄平帝。

那一剑,长虹贯日。

短暂的死寂后,校场内的一群孩子全部兴奋了起来,一齐拥过来,赞叹欢呼,像看个英雄般仰视着傅霜如。

其他孩子尚且如此,裴时观更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霜如慢慢把手里的两小只放下,向庄平帝行了个礼,还不待开口陈辞,突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一大片的黄土。

众人齐齐一惊,裴时观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傅霜如欲倾未倾的身子,急急地唤着。

“先生,您怎么样了?”

傅霜如缓了会儿,才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咽下一口鲜血,离开裴时观的搀扶站正,对着庄平帝就要继续行礼。

庄平帝一把扶住傅霜如,忙唤免礼。

傅霜如白着一张脸开口请求:“恳请陛下饶恕微臣御前失仪之过,容微臣稍事休息。”

庄平帝挥挥手,直接吩咐:“刘故,快扶傅大人去偏殿歇着。”

裴时观也想追过去,被庄平帝阴沉的脸色吓到,停了脚步,跪下认错。

庄平帝面无表情地问:“冕宁,你跪什么?”

裴时观还真没觉得自己错了,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皇祖父面前,当然是依着他的意思的才算俊杰。

裴时观恳切道:“夫子曾教导过儿臣,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孙儿并无充足把握就贸然行事,非但没能救得了别人,反而还差点折进去了自己,确是冕宁思虑不周,劳皇祖父担忧了,请皇祖父责罚。”

那被救的小孩就瑟瑟发抖地跪在裴时观旁边,闻言也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开口道。

“皇上明明明明鉴,一切都都都都是思儿的错。”

“圣人云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思儿连最简单的御马都做做做不到,失君子之之之能,还还还连累了长,长孙殿下,实乃斯,斯文扫地……”

等到那个名唤楚思的小孩儿终于把话说完之后,在场众人都有一种长嘘口气的欲望。

庄平帝扫了眼跪了一地的众人,对着裴时观缓缓开口。

“朕不罚你,你也不必对着朕认错。”

“教你诗书礼义的是傅卿,救你的也是傅卿。你要认错就去找他认错。”

裴时观这下才意识到庄平帝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和往常那般装样子意思意思地教训他两句就算了,而是动了真怒,所以才让傅霜如去决定怎么罚他。

这惩罚的分明是他们师徒两人。

裴时观心里发苦嘴里发酸,伏地叩首,恭敬道。

“孙儿谨遵皇祖父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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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师徒二人一站一坐,也正好平视对方。

裴时观首先败下阵来,傅霜如的脸色青白欲绝,弥漫着一股死气,他看着就心生愧疚。

“先生,都是冕宁的错……冕宁思虑不周竟害的先生受伤至此,您罚我吧。”

傅霜如看着裴时观,缓缓摇头,用极慢的语速问他。

“长孙殿下,您觉得自己错了么?”

裴时观一愣,先摇头,又点头,最后又摇头,最后那次倒是坚定了许多。

“先生,我承认我思虑不周,我考虑不当,可……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不认为我做得对,可我更不认为我做错了。”

彼时彼景,裴时观根本想象不到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更快地接触到楚思并救下他。

千钧一发之际,失之毫厘就谬以千里,裴时观根本就无法去把赌注寄托在旁人身上。

裴时观神色间更显坚定。

“我只知道我自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有随时可能死去的危险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先生,皇祖父让你来教我,教的是帝王心术权衡之道。”

“可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坐到了那个位子上,我希望自己还记得是,这下面的都是我的子民,而不是都是我的臣子……”

“今日见一子民引颈受戮而无动于衷,明日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芸芸众生?”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大厦将倾,吾不扶孰人扶得!”

傅霜如缓缓地点了点头,认同道。

“很好,我也觉得殿下没有做错……”

裴时观惊喜地望向他。

傅霜如慢吞吞地继续道。

“殿下现在可以走了,没有人可以处罚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

“殿下今日,我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