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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正圆/她只是想生个孩子(99)

作者: 者家 阅读记录

“我就是心痛……心痛我的媛姐儿和悠姐儿!我苦命的孩儿啊,她们两个,一个才丁点大就没了娘,一个就这么犯了忌讳,日后可怎么办哦……”

老夫人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不能自已,屋内响起一阵应和般的低低的哭音,又是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老夫人抹了眼泪沉声道。

“我让你们管住嘴出去别乱说,你们也别怪我老婆子事多,我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我们岳家在洛都的那丁点虚名么?我是心痛那两个孩子啊!”

“若是季氏的死因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她们的母亲是自己投缳自尽的,她们日后可怎么做人?怎么出去交际?怎么嫁人?”

“你们也都是做长辈的,也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是想想媛姐儿和悠姐儿那两个小可怜的,也一定要守得住自己的嘴!别到时候人家季家都为了孩子捏着鼻子认下季氏是病死的了,我们岳家自己的人走出去却嘴上没个把门的!”

许昌那个堂姑也被老夫人说得红了眼,哽咽着承诺道。

“老太太放心吧,这事我要是没遇上就罢了,既然天意让我遇上了,保管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五姑娘多么漂亮的一孩子啊,这天杀的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让这孩子这么点年纪就没了娘,日后可怎么办呢……”

老夫人听众人都抹着眼泪应了是,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季氏的嫁妆,按她自己写下的遗书,本该是分成三份:两个孩子各一份留作陪嫁、由我们保管到出阁,另一份归还季家算作她给父母出的奉养之资。只是季家那边对季氏自裁这事儿情感上难以接受,这也是常理,可老四那个不着调的,顺手把其中的两份都给了季家,只留了悠姐儿那一份……”

“……与其等到日后再让你们在背后嚼舌根说我老婆子偏心,今日我就当着各位的面直接说了:媛姐儿没了娘,婚事上也犯了忌讳、比旁人更欠缺了点,不给她留点东西老婆子我实在是难以放心。你们也少说我偏心,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大了、手面也宽了,也不必稀罕老婆子我的这点棺材本,我过身后,私房银子里必然有一份是给媛姐儿的,具体怎么个章程我还没定下,今个儿趁着人齐,提前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是有意见的,就现在、在这里、给我提,别日后到孩子那边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 的主基调就是回忆杀+前世事,不喜可跳过啊,这章的时间线是女主十岁时刚刚得知母亲的死讯后。

第103章 无端

季氏过世后, 为尊重她的遗愿, 四老爷将她就近葬在了季家祖坟之内。

这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 可据回来报丧的下人讲,四老爷当时的神智已经有些癫狂了。

用那人的原话就是“要不是还有七姑娘, 四老爷恐怕都要随四太太一并去了。”

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也心疼孙女, 最后顶着几方压力默许了四老爷的不合事宜之举。

紧接着四川那边就又有信传来,说是四老爷官也不想做了, 要为四太太季氏守妻孝, 待收拾停当, 不日就带着七姑娘一道回洛都。

老夫人其实很担心怀悠那才丁点大的年纪经不经得起长途劳顿, 可她更不敢拦着已经神志不大清楚的儿子的行事,且她自己心里也放不下远在千里之外儿子和孙女--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清楚, 岳四他念个书做个官还凑合, 论照顾人,论后宅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他就是个棒槌!

按理,他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折腾得太厉害,课悠姐儿那孩子可才一丁点大, 这么个孩子再出点什么事, 别说老四了,岳老夫人自己都要受不了了。

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拦着四老爷赶路回洛都,只是为此还舍下一张老脸, 亲自去求了自己那几个有孩子在蜀地一带做官的老姐妹帮帮忙,沿路照看着。

等岳季氏的死讯传得差不多了,凡是和岳家亦或季氏沾点亲带个故的人家都遣了人过来祭拜。

远点的还好,不过就打发个下人过来意思意思而已,近处的却有不少是当家太太带着一群女儿媳妇们亲自过来。

--这些人家,无论身份如何、亲疏几开,怀媛作为当时四房留在洛都的唯一一个正经主子,多多少少都是要亲自露面打个招呼的。

而那些夫人太太们,无论来之前是在忙着和丈夫新纳的妾室斗,还是在和家里的厉害儿媳争权,只要进了岳府的大门,脸上都带了几分哀色。

等被人引着坐下来寒暄两句后,怀媛一过来,知道这是当事人了,甭管先前见过没见过的,掏出帕子就开始可劲儿的哭。

关系亲近点的或者身份过得去的,还要一把将怀媛搂到胸前,摸着她的小脑袋开始哭。

说辞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样,和岳家亲近点的就哭这孩子怎么怎么可怜,小小年纪就遇到这种事,日后可怎么办之类的,和季氏关系近的就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慨季氏生前如何如何好,看到这孩子就想到她,可怜她天妒红颜大好年华就早早病死……

按规矩,怀媛这时候也该跟着一起哭的,最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到差点闭过气来的那种,若是能再在其中间或抽抽噎噎地喊两句,“娘啊……”“爹啊……”之类的,那就更妙了。

那些夫人太太们无论是来偷着乐看笑话的,还是情真意切地可怜怀媛的,回去后都能因此有了和人说话的谈资,还有了标榜自己心善厚道的底气,以及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畸形优越感,可谓是非常满足了。

可怀媛哭不出来。

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大概是将一辈子的偏激都应在了那时候。

怀媛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隐隐将岳季氏的离去视作一种背叛,还曾阴谋论地想过这事可能是四老爷做下的罪孽,最阴郁的时候,她甚至期望岳季氏是被四老爷密谋杀害的,若是这样,她也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的憎恨的对象,也好过现在,不知道究竟该恨谁,每每钻了死胡同,最后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厌弃。

究竟有什么事情,至于不管不顾地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离开?

这个问题,凡是知道季氏真正死因的人怕都在心里嘀咕过,但都没有怀媛自己在心里问的多。

她一日之间失去了母亲,却连一个可以宣泄恨意的对象都没有,是恨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季氏?还是去恨看上去比她更伤情失意的四老爷?

都不行,都不可以。

难道她还能去怨恨尚且不知事的悠姐儿不成?

当那些夫人太太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着老夫人唉叹这孩子的命苦时,怀媛默默垂下的眼眸里,不是对自己身世的自怜自哀,而是一股淡淡的讥讽。

--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你管我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跟你也没干系……

当老夫人在人后抱着她心痛时,怀媛满心是抑不住的燥郁,每每借故将话题挑开;当旁人委婉暗示她四老爷如何如何伤心,待他回来时自己该如何如何去安抚自己的父亲时,怀媛满心冷笑。

他悲伤?

我突然失去了母亲,又该由谁来安抚?

季家来人时,就连老夫人、大姑奶奶都隐晦暗示怀媛上前与季家人攀攀感情,无非是说些似于“就算日后没了娘亲,我也会代替她孝敬外祖……”之类的虚言,话怀媛是讲出来了,她心里究竟是个怎么滋味,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季家来的人给四老爷摆脸色,不接他倒的茶,也不听五老爷的报丧调,只一味抓着季氏生前的一二遗物吊着脸不说话,女人们只管哭,男人们则黑着脸气呼呼地坐着,五太太见这也不是个事,就跑去了怀媛那儿,偷偷撺掇她出去说两句。

五太太想的倒也简单,随便怀媛说句什么都好,总归是替四老爷转移了火力,看在孩子的份上,季家的人还是要兜着点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