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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26)

送走郑体验,又来冯会计。

她一身职业套裙,潇洒干练,淡妆,五官姣好,头发简单挽起,并没有因为乘机而凌乱。

“她都要凿玻璃了,我再不灵光点,命都没了。”吴笙再不绕弯子,说话简单直接。他算是发现了,这帮旅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连旁边有人要跳伞了,这位还看热闹呢,他要再按着社交礼仪客气来客气去,不累死也要冤死。

“不是她。”冯九忽然轻喃。

吴笙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冯九浅笑,这一次完整和清晰:“我说放炸弹的不是她。”

吴笙神经一瞬间绷紧:“你知道是谁?”

冯九却又摇头,拿起放在IPAD旁边的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觉得凶徒不是她。”

吴笙皱眉:“你觉得?”

“对啊,我觉得,”冯九冲他风情万种一笑,“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吴笙:“……”

他现在怀疑全世界=_=

“对了,你看着我像多大岁数?”冯九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

吴笙莫名其妙,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客气,实话实说:“三十七、八吧。”

冯九笑靥更开了,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随着她的笑轻轻晃动。

“你嘴真甜,”她带着未尽的笑意,声音很低,很轻,甚至整个身体往吴笙的方向侧了侧,像接下来要说的是个天大的秘密,“我六十了。”

幸亏隔着个过道。

吴笙身体未动,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想知道我怎么保养的吗?”

“不想,谢谢。”

不是只有女人有直觉,男人也有。

比如现在,直觉告诉吴笙——请中断这个危险话题!

冯九不开心嘟嘟嘴,重新坐正,继续品酒——如果那杯里的鲜红色液体真是葡萄酒的话。

吴笙越过她,看陈一零。

这位家长还在专心给孩子改作文,简直称得上是这一排最可爱的人。

接下来的三分钟,吴笙努力让自己徐望上身,脚下一步不停,语速快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商务舱过了个遍——

褚一一:“你想听我唱歌剧?”

吴笙:“并没有!”

卫一二:“为什么随身携带试管?我是一名化学老师,有学生问我在密闭机舱里能否做高浓度无害气体的生成试验,会否影响舱内氧气的分布与消耗,我觉得只给个结论远远不够,作为老师,必须拿出科学的实验过程……”

吴笙:“试管没收,你给我老实坐着!”

蒋一三:“嘘,小点声,否则会被我媳妇发现我也上了飞机。”

吴笙:“为什么要瞒着她?”

蒋一三:“我不想给儿子改作文。”

吴笙:“……”

蒋一三:“你说对了,我媳妇就是陈一零,其实我们……”

吴笙:“我什么都没说,谢谢。”

沈一四:“叔叔,炸、炸弹真的拆了吗……我好害怕呜呜呜……”

吴笙:“真的,机长都广播了,你不信叔叔,还不信机长吗?”

沈一四:“嗯,我信!叔叔,我想吃糖。”

吴笙:“呃,叔叔没有……”

沈一四:“呜呜呜哇——”

吴笙:“……”

好不容易从空姐那套来一颗薄荷糖安抚了熊孩子,吴笙站在过道里,靠着椅侧,身心俱疲。

他收回前言。

那个正看守着高帅瘦白的况金鑫,那个在商务舱里拿着小抄纸却什么都没问出来的况金鑫,那个只顾着“谈茶论道”的况金鑫,不是迟钝,是真·命运宠儿!

“嘿,哥们儿。”身后有人轻拍他肩膀。

吴笙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摆摆手打发:“不管你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都等我喘口气再说。”

背后人没走,反而凑近他耳语:“我知道谁是炸弹凶徒。”

吴笙呼吸一顿,猛然回头,对上一张嘚瑟的笑脸。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卫衣,运动裤,双手插兜,五官阳光帅气,就是眉宇间那抹自负,有点碍眼。

“许二零。”对方伸出手。

“吴笙。”他回我。

“知道,”许二零耸耸肩,“刚才都听你介绍好几遍了。”

吴笙没和他进行多余寒暄,直接把人拉到商务舱和经济舱的交界处,两边都远离着点儿,然后开门见山:“你知道谁是凶徒?”

许二零耸耸肩,一派云淡风轻:“我不只知道谁是炸弹凶徒,我还知道炸弹根本没解除,刚刚的广播不过是障眼法,”他看嘴角缓缓勾起,伸出一个指头左右轻摇,“你们这招太小儿科了,骗骗别人或许行,想瞒住我,难。”

吴笙不语,只定定看着他,总觉得这个欠揍的模样在哪里见过,而且经常见,频繁见,特别熟悉。

“那小孩儿,”许二零忽然压低声音,瞟了一眼不远处乐呵呵吃着薄荷糖的沈一四,一字一句,无比笃定,“他就是炸弹凶徒。”

吴笙:“……他才六岁。”

许二零:“华盛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砍了樱桃树。”

吴笙:“那故事是假的。”

许二零:“爱迪生也用镜子帮他妈顺利进行阑尾炎手术。”

吴笙:“那故事也是杜撰。”

许二零:“骆宾王七岁咏鹅,曹冲五六岁称象,这总是真的了吧?”

吴笙:“为了给一个熊孩子定罪,你这是准备搬空古今中外的神童?”

许二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闷闷看了他好半晌,一咬牙:“我是没有直接证据,但就凭一个六岁孩子自己坐飞机,这一点就足够可疑了!”

这一次,许二零的论据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力道。

吴笙看了眼西瓜太郎头的沈一四,理智和情感开始交战:“他真是一个人坐飞机?”

“你刚刚聊好几个人了,没有他父母吧,”许二零说,“不信你就再把剩下的人都聊了,肯定也没有他的监护人。”说完这些,见吴笙还是半信半疑,他索性一股脑都讲了,“我都问过空姐了,就他一个人登机的,太可疑了,我已经嗅到了犯罪的味道。”

吴笙脑子很清晰,所有问过的人,说过的话,一个个,一句句,都明明白白列在脑子里。但心有点乱,一时拿不定注意是不是要往那么凶残的方向推理。

如果沈一四是凶徒。

靠,他要对一个小孩儿逼供密码?!

“咣当——”

“扑咚——”

“咔嚓——”

“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动静自头等舱传来。

这架飞机的头等舱与商务舱并不是简单用遮帘分隔,而是隔着一层塑白色拉门,门关着,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那些声音冲破门板,侵袭到每一个商务舱的乘客耳朵。

重物砸地的声音,人摔落的声音,一些物件打翻破碎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呼喊——即便吴笙站在商务舱与经济舱的交接处,距离头等舱门有一段距离,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咔——”地一声,门板被人大力拉开,一个高大身影风驰电掣地从里面出来,又迅速回身猛然拉上门板,然后大步流星朝吴笙这边奔来。

吴笙纳闷儿地看着钱艾朝自己狂奔,疑惑之余,也倍感欣慰,那是一种无人区里遇见伙伴的温暖与踏实。

虽然知道头等舱肯定也不太平,但毕竟人少,从绝对值上看,是非就少,所以吴笙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诉苦的:“老钱,我和你说,这边一堆神展开,现在竟然要开始怀疑一个学龄前儿童了,当初分舱的时候就应该选头等舱……”

说话间,钱艾已经奔到他面前,也把他的苦水悉数接收,于是毫不犹豫抓起伙伴的双手:“那我现在和你换。”

吴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钱艾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会驯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