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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41)

“还行啊,伤口不深。”吴笙把旧纱布拆下来,端详两秒,发表评论。

徐望翻个白眼,发誓他是真没听出一点关心:“抱歉,让你失望了。”

正等着吴笙回嘴,伤口处忽然被冰的一激灵,徐望倒吸口凉气:“大哥,你是擦碘酒呢还是报仇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是用这儿的吗!”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助人为乐的人越来越少了,”吴笙不为所动,执着地拿碘酒棉球擦伤口外围,同时感慨世风日下,“不是好人没了,是好事难做啊。”

他那一声轻叹里,既有好心没好报的酸楚,又有不被理解的苦闷,还带了点以德报怨的高尚,真是全方位立体式地占领制高点,向对手进行道德碾压。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况用着人家的纱布碘酒外带人工劳力呢。

徐望闭上嘴,在良心的谴责里,蔫了。

随着交谈——如果斗嘴算的话——告一段落,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在吴笙算不上轻柔的动作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算不上轻柔”是徐望的主观论调,其实除了最初碘酒冰那一下,之后他再没觉得不适,反而清凉凉的,挺舒服。

他没法回头,也看不见吴笙的动作和表情,只能双手交叠枕着下巴,乖乖地当个“病号”。

可惜这个病号心里有鬼,坚持不住太漫长的静谧和安宁,总觉得再不说点什么,鬼就冒出来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让背后的人抓住,得,下下辈子也别想在那家伙面前抬起头了。

“你说……”徐望不自在地动动,打破安静。

哪知道刚说俩字,就被人不满地轻喝一声:“别动。”

肩膀还在人手下呢,徐望不敢乱动了,乖乖趴着目视前方,不过嘴巴还是坚持梦想,追逐了自由:“你说,下一关又要去哪里?”

“不用我们费心想,”吴笙将新纱布小心翼翼覆盖到徐望的伤口上,“明天,不,今天晚上再进去就能收到坐标了。”

“奖励也会一起发吧,”徐望枕着手,畅想未来,“不知道这回又能得到什么文具。”

他是真期待着的,吴笙能听得出来,但正是因为听出来了,才更觉得对方惦记的点很神奇:“发了又怎样,能让关卡的难度降低?杯水车薪罢了。”

“……”徐望刚起的“好好聊天”的萌芽,被一句怼回土里。

他不反对务实,但务实不等于聊个天都要从实际出发句句泼冷水啊,那破地方不发工资不给上保险,就奖励算是个盼头了,展望一下都不行,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哎,等会儿你去隔壁,把小况换回来吧。”

“嗯?”

“和你聊天折寿。”

“……”

从吴笙所处的角度,只能看见徐望的后脑勺,但就这么个后脑勺,已经足够让吴笙领会“体育委员和班长话不投机,班委会面临解散”的危机意识了。

沉默的十几秒后。

已经心灰意冷的体育委员,听见背后传来班长特真挚、特好奇、特团结友爱地询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文具呢?”

体育委员心情舒畅了。

体委:“肯定是更奇葩更有意思的东西!”

“嗯……”拖长的叹息里,洋溢着班长的求生欲,“我也这么觉得。”

徐望心满意足,很好,班委会还能合作五百年。

贴好最后一条胶布,吴笙拍拍徐望后腰:“行了。”

徐望被拍得有点痒,“哎”地叫了一声。叫完就有点后悔,因为百分之百会收到诸如“你是豆腐做的啊”或者“戏过了”一类的吐槽,不料等半天没动静,一回头,吴笙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了。

像是有感应,已经一条腿迈进卫生间的吴笙忽然停住,回过头来又定定看向徐望。

四目相对。

空气凝结。

枕着小手的徐望在这一刻福至心灵:“谢谢。”

吴笙眉眼舒展,轻轻摆手:“不用太感动。”

如果不是累得抬根手指都费劲,徐望绝对一拖鞋飞过去。

吴笙冲了个澡,快二十分钟才出来,本以为徐望已经睡到九天仙界了,结果走到床边,发现隔壁床的同学眼睛瞪得雪亮,正仰望着天花板凝眉沉思,仿佛那里有人生的终极奥义。

“想什么呢?”吴笙上了自己的床,一边抖落开被子,一边好奇地问。

“为什么没消失呢?”徐望开口,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喃喃自语。

“消失什么?”吴笙有听没懂。

徐望索性翻身侧躺,目光炯炯地看着隔壁床队友,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文具,为什么没消失呢?”

“曹冲称象?”吴笙知道它用不了的事,很自然往这个方向猜,“不能使用的原因很可能是没达到使用条件,比如交卷成绩不够,关卡不对,或者别的什么限制。”

“我不是说这个,”徐望摇头,“我是说我也头疼了,可是进到‘鸮’里,文具盒并没有清空,也没有任何文具消失。”

“你报警了?”

“没有,是零点阿姨过来的时候,我有过开门的念头,想让她发现这一切,然后帮我们报警。这么一想,头就疼了。”

“你最后不还是没开门吗,”吴笙也侧身躺下来,和徐望隔床相对,“想和做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也有主观故意啊,这和小况还有孙江的报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也被头疼警告了。”

“他俩头疼之后依然坚持报了警,你没有坚持开门吧?”

“呃,那倒没有。”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吴笙说,“在程序里,一个指令发出了就是发出了,没发出就是没发出,程序不会因为你‘想发’而去执行某个指令。”

徐望白他:“你那是程序员思维。”

吴笙打个哈欠:“你怎么知道‘鸮’里的世界就不是一个大型程序呢?”

“程序?”徐望呐呐重复了一遍。

“只是个比喻,”吴笙说,“任何世界都有运行逻辑,我们这里靠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鸮也一样有它的逻辑,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摸索出来。”

“疯了。要闯关,要摸索规则,要和‘同行’斗智斗勇,现在还得研究它的逻辑……”徐望重重叹口气,连悲愤的力气都没了,“买彩票从来不中,这种倒霉事儿我真是一摊一个准。”

本以为吴笙会附和,结果隔壁床迟迟没动静。

徐望纳闷儿看过去,发现吴笙神色平和,不见一丝不平与气愤。

“你不觉得倒霉吗?”徐望很认真地问。

吴笙沉吟片刻,同样很认真地答:“还行。”

徐望怀疑自己听错了:“还行?”

“虽然生活被严重打乱,作息彻底颠倒,工作奋斗被迫中断,但……”吴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微笑,“还行。”

不可思议地看着吴笙脸上的笑,徐望消化吸收了近一分钟,终于相信,这人是认真的。

这让他想起高中时候的一次测验,吴笙抱怨那套卷子题目出的太简单,考前随便看一眼都能答满分,体现不出真正的学习水平,也让考试过程极其沉闷无趣,无法寓教于乐。

虽然徐望不懂怎么用“寓教于乐”,但显然老师把这话听进去了。为了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尖子生”一些挫折教育,第二次测验卷子的难度直接从青铜变王者,最后一道大题徐望连题干都读不明白,吴笙也没在考试时间内解出来,最后交卷,这一题同样没得分。

后来老师在讲卷子的时候,到这最后一题,先不讲答案,而是先进行敲打教育,说什么学习好也要谦虚,要稳重,不能好高骛远等等。哪知道还没说完,吴笙就举手,说这道题他解出来了,然后就在老师无可奈何的“邀请”下,上黑板写了三种解法,最后一种还特别标注,用的不是“已学公式”,这一解法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