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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49)

对不起,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徐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人的轮廓眼眉,只知道桅杆上的人的长相已经脱离了“世俗好看”的范畴,“帅”和“漂亮”这样的词,在那张脸面前都会显得苍白,况金鑫说“像画儿”,是对的,就是眉目如画,不似凡尘。

按理说男人长得太好看,都会显得女气,可桅杆上那位没有,他美在一个特别准的分寸,多一分太硬朗,少一分就要娘。他的皮肤很白,眼角一颗痣,这让他整个人有了一丝古典气质,哪怕这会儿他优哉游哉地看着下面仨队友忙活,整个人透着吊儿郎当的冷漠,你还是觉得他像一个书香门第的公子,正欣赏云卷云舒。

池映雪,徐望在心里默念一遍这名字,十分羡慕。原来名字起好了,模样真就不用愁了。

恰如清池映春雪,一枝梨花斜。

好奇心得到满足,徐望松开了望远镜,况金鑫像还没看够似的,又贴了上去,结果刚看没两秒,忽然吓了一跳:“队长,他冲我笑!”

徐望再次抬头,看不清桅杆上的表情,却看得清动作。那人不知何时,已转头看向这边,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在窥伺。笑没笑的徐望不知道,但清晰看见了那人抬起胳膊,朝他和况金鑫淡淡的挥手致意。

自己队友都要“阵亡”了,还有闲工夫和围观群众Say Hi?

徐望正无语,对面已经被海怪拉扯得歪得厉害的船身,在一个突来的大浪里,彻底倾覆。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船上的人甚至来不及呼救,帆船已倒扣在了海面。桅杆、船舱、甲板都不见,只剩下船底,孤零零地在海面上漂。

很快,那船底也不见了——怪物将整艘船拖进了大海深处。

海面一霎平稳下来,风停了,浪静了,渐渐升起浓雾。

骇人的寂静里,徐望打了个寒颤,如果刚刚没有钱艾孤注一掷的风火轮,现在被冰冷海水吞没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他不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况金鑫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在和我们道别。”

徐望还在后怕,没反应过来:“谁?”

“箭客。”况金鑫说。

徐望:“……”

有时候破坏气氛,也是对抗恐惧的良药。

带着况金鑫回甲板和队友汇合,吴笙看着船只沉默的方向,面色凝重,钱艾则直接心灰意冷:“还选什么航线啊,我直接选择狗带吧……”

徐望一个激灵,连忙抬胳膊看。

净顾着和海怪搏斗,彻底忘了还有选航线这码事了。

幸而,选项还在滚动,并没有发生“超时丧失选择资格”或者“超时默认选择一项”这种惨剧。

雾气越来越浓了,弥漫在四周的海面上,这时要再来一艘隔着十几米的船,就是用望远镜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们得赶紧选了,”徐望说,“这雾不是好兆头。”

“就宝藏滩吧,”吴笙收回远眺目光,“飞行岛,我怀疑是可以移动坐标的地方。”

“那不是更好吗?”况金鑫没懂。

钱艾翻个白眼:“弟弟,我们行李还在候机大厅呢。”

况金鑫哀怨皱眉:“‘鸮’这么厉害,都有飞行岛了,就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行李问题吗?”

“能力应该是有的,但我觉得它不会这么贴心。”钱艾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已经不抱希望了。

况金鑫一点别的情绪没有,就是特认真地求教:“可我们就算去了宝藏滩,也还是移动了啊。”

“以这艘船的速度,四、五个小时走不了多远,”徐望理解吴笙的选宝藏滩的意思了,“我们去了宝藏滩,拿了宝藏,回到现实后再赶回机场,飞机飞就飞了,行李总要拿回来。”

钱艾皱眉:“宝藏滩就一定有宝藏?”

徐望说:“当然,要不怎么叫宝藏滩?”

钱艾眉头皱得更深:“确定我们回机场的时候行李还在?”

况金鑫说:“当然,里面有我们的证件,不管谁捡了都会交给机场失物招领处的。”

钱艾:“……”

这么简单粗暴的队长,这么盲目乐观的队友,他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感恩的心,感谢命运TAT

咚。

甲板下面传来敲击声响。

咚。

咚咚。

毫无预警,却一响就停不下来。

在这死一样寂静的浓雾海面,恍若夜半鬼敲门。

“我去,”钱艾努力往军师身边靠紧,“不会章鱼怪走了又来水妖吧……”

“不能,水妖就直接唱歌了。”吴笙理由充分,声音显得很有胆魄,但脚硬是没往前再靠一步,挑眉冲着汪洋大海喊,“谁啊——”

徐望无语:“你当敲门啊还问谁……”

“我,茅七平——”

还真,应了。

四人一齐探头,往栏杆下的海面看,只见一个漂浮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船边,球的上半部开了个天窗,里面坐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仰头冲他们热情招手。

十目相对,男人立刻起身,从天窗探出手,又“咚咚”敲了两下他们的木质船身,末了灿烂微笑,露出白牙,仿佛在说,喏,我刚才就是这么敲的,我聪明吧。

“你朋友?”徐望问吴笙。

他这么猜很正常,因为刚刚那一问一答,加上茅七平熟稔的语气,实在不像外人。

结果吴笙茫然摇头。

徐望愣愣看了他半晌,终于相信底下这位真是萍水相逢,顿时无语地重新看向那位茅七平:“朋友,作为陌生人,你是不是应该在报完名号之后继续介绍一下自己?”

茅七平懊恼地一拍额头:“是我疏忽了!”然后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各种翻,一边头也不抬地自我介绍,“我是这儿的常驻民,就是每天晚上进来,但不组队也不闯关那种。一看你们就是刚进来两眼一抹黑,我这儿包打听,什么情报资料都有,保证真实可靠,假一罚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终于把想要的东西从包里翻了出来,戳到一根类似筷子的细棍上,然后拇指一按,细棍就一节节伸长,最后竟将棍尖戳着的纸递到四人眼前。

“这是我的身份证、驾驶本、户口簿首页复印件,绝对人品保证,诚信经商!”茅七平一手举着伸缩杆,一手拍胸脯。

吴笙:“……”

钱艾:“……”

况金鑫:“……”

徐望:“你把所有关键信息都马赛克了鬼能看出来诚意!!!”

“不是,要的就是个仪式感,显得我专业,”茅七平把伸缩杆一节节收回,摘下复印件重新收好,“但我不能真给信息让你们人肉啊,毕竟在外面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不好把这里的事情牵扯到外面嘛。”

每天晚上都进来,却不闯关,不知怎么的,徐望想起了孙江。

那位曾经的伙伴也是因为放不下家人,所以不愿意和他们去陕西,如果这样的想法一直不改变,那孙江只能每天进到雪原里,孤独地夜复一夜。

相比之下,船底这位可滋润多了,精神昂扬,红光满面。

“这里是无尽海,你们肯定都收到小抄纸里的信息了,”不等徐望他们开口,茅七平自顾自说起来,“这里不属于任何关卡,而是关卡和关卡间的过度地带,当离开旧的关卡坐标,而又没抵达新的关卡坐标,进来之后就会被传送到这里,有队伍的就有船,没队伍的像我这样,就给个球……”

“传送?”吴笙抓住关键词。

“对,”茅七平抬头搜寻了一下,才找着聊天对象,“无尽海是以省为单位的,你在哪个省份被吸进来,就会进入该省份对应的无尽海。但落点和你进入的地点无关,都在固定的一片区域。拿陕西为例,无论你在咸阳,在西安,在汉中,在延安,被吸进来的一刹那,都会集中到现在这一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