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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51)

疑惑间,伸缩杆已被主人收回。

一秒。

两秒。

三秒。

迷雾里的茅七平终于确认,他只收到了纸,还是自己打印的那三张。

“要规则类2、5,关卡类3、4,无尽海类2、4、7——”短暂安静里,徐望又大声说了一遍。

下面终于传来茅七平强忍着抓狂的声音:“我知道,但你得给钱啊!”

“我们钱不够。”徐望说。

茅七平崩溃:“那你有的没的问这么多——”

“相见就是有缘,你给个友情价呗。”徐望不急不躁。

迷雾里半天没动静,估计是在算金额,不一会儿,茅七平再度开口:“一共一千六,我给你打个九折,一千四百四,四十零头我也给你抹了,一千四,够意思吧?”

徐望:“五折呗,八百,都不用抹零头了。”

茅七平:“……再见!!!”

“哎哎,还价还价,有砍有加,你别激动啊。”

“你一刀给我拦腰斩,还谈什么!”

“不是我想拦腰斩,我们身上就八百,不信你上来搜,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给你!”

“那也不行,有多少钱,就拿多少情报,我这风里来浪里去的,赚的也是辛苦钱,不可能半卖半送。”

口风是一点没松,但语气倒比先前和缓了,是个掏心窝子聊的意思。

徐望沉默半晌,狠下了决心似的:“这么的吧,成绩单相关和第四关内容我不要了,一千四扣一百,再扣六百,还剩七百。七百元,我买23247,我们穷是我们的事儿,不能让你吃亏!”

茅七平总觉得哪里不对,算来算去,算明白了:“你在我打完九折的钱上扣没打折的原价?!”

“旁听”的三伙伴不出声,但心里都算了这笔账,1600元打到1400元,其实等于里面的每一项都打了折,要把成绩单和第四关两项从1400里摘出,也该扣700元的折后价,结果徐望直扣700元,里外里又多抹掉了几十块钱。

队长,你可以的。

备受队员肯定的徐队长,这会儿正瞪大眼睛捂胸口,也不管底下看不看得见,反正从动作到声音都是痛心疾首:“我直接让两项这么有诚意,你和我计较那块八毛的?!”

砍价这种事,该软的时候要软,该硬的时候要硬,双管齐下,方为王道。

“行吧行吧,”茅七平终是松了口,“谁让我今天没遇见别人,就遇见你们了呢。”

徐望露出舒心微笑:“这就是了,千里一线牵,我们都得珍惜这段缘。”

伸缩杆又上来了:“拿钱吧,一问一结,大家都放心。”

“哦对,我们刚才还讨论呢,”徐望扶住伸缩杆,“你这个日常刷关经验分享的‘时价’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看我心情,”茅七平显然正处于心情不大好的阶段,“你们不是只有七百块吗,问这么多有啥用?”

“我刚刚在驾驶舱里又捡到一百块,换你这个问题呗。”

“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给你……是我幻听了吗!!!”

“那你也没上来搜呀。”

“……”

“我保证,这真是我们全部家当了,”徐望说着把钱叠成长条,一张张系到伸缩杆上,“也别一问一结了,你给我们友情价,我们也信你这个朋友,八百块都在这里,收好!”

系完最后一张五十元,徐望轻轻摇了摇伸缩杆。

伸缩杆缓缓收回,安静良久,久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拿钱跑路了,茅七平的声音穿透迷雾,缓缓而来——

“在这里,受伤是真的,死亡……”

交易,达成。

800元买了1000元的情报,又附赠一条“时价”信息,最后预算还剩50元没花光。

吴笙、况金鑫、钱艾彼此看一眼,感慨万千。

上来就说要买的多,先赚个折扣价,然后拦腰斩,崩塌对方的心理价位,再抽掉两个问题让一步,显得还是有商有量的,最后贴一百加个问题,完全不给对方思考和喘息,就一举用付全款的诚意和大气俘获了对方的心。

他们的队长,人中龙凤。

“死亡也是真的?”徐望还没来得及体味砍价的喜悦,就被茅七平的情报搅沉了心。

“应该这么说,死亡那一刻的感觉是真实的,真实到你不会想要体验第二次。”

“但死亡还是不存在的,但凡有死亡危险,‘鸮’就会把人弹回现实,对吧?”

“对,”茅七平默认了“鸮”的命名,显然这种叫法是主流,“不只是死亡,重伤也算,只要被判定有受到严重伤害甚至死亡的危险,‘鸮’就会将人送回现实,我把这个叫‘启动保护机制’。”

吴笙插话:“什么样的伤可以保留,什么样的伤会触发保护机制,有明确界限吗?”

茅七平说:“没有,但根据我搜集来的情报,皮外伤和普通的骨折好像都会保留,再严重的伤还没有见过,所以我的理解应该是不太影响行动的伤,都会被认可。”

“都骨折了还不影响行动?”钱艾怀疑“鸮”在伤情鉴定的认知上和人类社会存在偏差。

“还好啦,”茅七平说,“骨折无非就是打个石膏柱个拐,我还见过队友帮着推轮椅的呢,那跑起来嗖嗖的,风驰电掣!”

“……”钱艾不关心受伤的,就想采访一下推轮椅那位队友的心情。

“自杀呢?”吴笙忽然问,“自杀也会被弹回现实吗?”

茅七平沉默半晌,答:“会。”

吴笙皱眉,神情就像在调试中发现了BUG:“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想在这里待的人,每天进来投一次海,转眼不就回家了。”

“你能想到的,早有人想到了。”迷雾遮着,看不见茅七平的脸,却听得清他话里的苦涩,“死也是需要勇气的,像在这里,你落了海并不会立刻弹回现实,而是在海水里一点一点的失温,下沉,窒息,当从头到尾尝过了濒临死亡的滋味,才会被送回现实。这种体验,一次就够了,没有几个人愿意尝试第二次。”

茅七平的描述,带着身临其境的绝望,就像他也曾这样死过一次,且再不想重温。

徐望想起了自己被熊扑的那次。

那是他进入“鸮”的第一天,连东南西北都没闹清楚,从始至终当这是个梦,所以被熊扑的时候其实没多害怕,可能也是因为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现在再想起来,还是没太多心有余悸。但那一刻的疼他记着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疼,单是想想,肩膀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起来。

“总有‘回家执念’超过‘死亡恐惧’的人,”吴笙理解茅七平的感性陈述,但他更愿意从理性出发,“痛苦效应都是边际递减的,一个人死一次会害怕,死十次就不一样了,哪怕受到的伤害在客观上是等量的,在主观上的痛苦也会逐次递减。”

“俗称,麻木了。”徐望赶忙给下面人解释,免得其被队友绕晕。

“这样的人当然有,我在闯第二关的时候就遇见一个,上来就把炸弹引爆了,弄得我们一起弹了出去,他说他就是想试试自杀行不行,如果行,以后就可以彻底告别这鬼地方了……”

“后来呢?”徐望总觉得还有下文。

“后来我在这片无尽海里又遇见他们队了,但队里没有他,我以为是散伙重组了,结果另外三个人说,自杀到第十次的时候,弹回现实的只有他们仨。”

“那个人留在‘鸮’里了?”

“不,消失了,无论是这里还是现实里,都再没出现过这个人。”

“……”

“另外三个人为什么没消失?”吴笙问,“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也同样自杀了十次。”

“没有,”茅七平说,“那人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是和其他人组队,后来被踢了,才和他们仨搭档,所以算起来,另外三人只自杀了九次。”

况金鑫听着都替那三个人捏把汗:“他们肯定再也不敢试第十回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