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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61)

作者: 冢祭 阅读记录

虚生越听越奇,“查到什么?”

孟修染颓败地摇头,无奈道:“没查到太多,去五学书院的探子只回报,只说史观、肖去华,甚至是辩机先生似乎与你有关。所以我刚大胆做了猜测,好像被我说中了。”他眸光不禁瞟看眼竺苓,“好像还知道更多秘密。”

“除你外,还有谁知道这事?”

“没有第二人,你若要灭我口,世间再无别人知晓。”孟修染双眸澄澈,笑道:“也没人知道本小王今日前来。”

虚生转身微挑眉盯看孟修染良久,很是欣赏他的胆识,无意取他性命,便道:“我信六殿下为人。”

漫天飘雪渐停,不过山里的天气变幻难测,此刻正是下山的好时候。虚生再三思虑衡量,仍无杀孟修染之心,而他所提之事,虽不能答应,到底是记进心里。虽说虚生并非真心想助孟清润登帝,可总该给最近常寻自己麻烦的点教训。

主意既定,虚生没想多留客,遂变回超然佛骨的模样,笑道:“贫僧一时给不了六殿下答案。”

孟修染原已不抱幻想,听虚生如此回答,十分意外,希冀亦又重燃起来,忙道:“你不必立刻给我答复,我诚心希望虚生你能做考虑。”

“时候不早,后山路段较长,下山不易。六殿下早些下山回都城吧。”虚生仍有些不放心,加一句嘱咐道:“山路难行,竺苓,你亲自护送六殿下到山脚,确保殿下与他府上护卫将碰头才可离去。”

“美人相随,这一路有趣。”孟修染抱臂冲虚生作揖,笑声朗朗,豪爽的像是个江湖人,“我在永乐城静候妙僧大驾,告辞。”

把人送到枯草庐门外,虚生单独叮嘱过竺苓几句,没有挪几步把孟修染送到后山的意思,只道句:“贫僧不多送了。”转身就往屋里走,也不等屋外人反应,枯草庐的房门已悄然被关上。孟修染深谙虚生性子,加上天生脾气宽厚,年少便爱行走江湖,对江湖中人怪脾气见得多,半点不见恼,他笑嘻嘻对竺苓道:“竺苓姑娘,我们走吧。”

赶走烦心的人,虚生便躲进密室静心修习冥象神功,十重之劫未过,虚生是半日不敢马虎。刚初霁的天,又飘飘落落起星点白绒,子规还没回来,无妄崖静默无声仿佛都听到雪落在瓦顶细微声响。虚生近几日一直焦躁不安,子规每每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心底那股焦虑就越加明显。

真气逆行走脉三周天,虚生又打禅许久,等他平心静气走出密室,已是时过傍晚。残阳西斜,霞云似火烧连绵不绝布于天际,晚霞映浸雪地,霞光莹莹。无妄崖是个望落日的好地方,今日晚霞分外的殷红绚丽,却有种无尽的苍凉。

红袖飘摇如蝶,沉香无声站在虚生身旁,欲泣强忍的面色十分难看,眸前似有薄雾弥漫。沉香双唇微颤,失态道:“子规……属下找到了。”

“在哪里?”虚生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沉香,心中不由一惊,忙道:“你带我去。”

沉香瘦肩萎颓紧握着双拳,握得那么的紧,指节分明,指缝间滴落的温热,渐晕染了她脚下的皑皑白棉。寂静片刻,沉香猛地跪地不起,微哽咽道:“属下无能,没保护好子规。”

虚生神情平淡,像与平常无两样,可扶沉香手却颤得厉害,“起来,你带路。”

常来常往石阶路,虚生自上无妄崖后,已走过无数次,不过是一跃可到的地方,今日特别漫长难熬。沉香把虚生带到参佛洞外,脚如被绑千斤石,抬挪不动半步。

“你在这候着。”虚生冷声道,眸中的肃杀难掩,“要有人来闯,杀。”

“是。”沉香亦是一身杀意,眼神中蹦出的煞气,像团燃烧的烈火,企图将心口苦闷烧为灰烬。

参佛洞在枯草庐建起前,曾是供寺里犯戒僧人思过参佛的地方,洞内不大,稍走进几步就可将洞里览尽。子规安详的躺在洞内石床上,和过往一样,如果不是一地满墙的血渍,他真的好似熟睡中的乖孩子。残阳斜照进洞内,跟血迹融为一色,洞里渐被殷红填满,月白僧袍像被浸在血水中。

虚生的步子走得很慢,身后余留着刺眼的血脚印,衣摆因被沾湿垂落。伸出微颤的手,虚生试图帮子规闭上无神的眼眸,可那双眸子仿佛犹就看着虚生般,怎都磕不上。

“师父来了。”虚生双唇微动,再想说些什么,却只剩无言的寂静。

抱着子规的手指被窜进洞内寒风刮的冰冷,虚生嘴里哼着安眠的小调,一师一徒像回到数年前,虚生刚捡到子规时的情形。虚生搂着子规,有下没下的拍着他后背,用衣袖轻拭子规唇角未干的血迹。

时过许久,虚生自嘲淡笑道:“子规啊,师父再不用担心,若有一日师父不在,你该如何自处。”

沉香一动不动地站在洞外守候,眺望着日薄西沉,迎来星稀朗月,忽地她颓然往后两步,背靠山壁滑落坐下。无妄崖的冬季向来料峭冻寒,可今年好似格外令人萧瑟彻骨,沉香屈膝抱臂蜷曲在地,身子不自禁地颤栗,整个人像是虚脱般难受。

山腰寺中的灯火明起熄灭,直到三更天时,虚生抱着早就冷透的子规走出,“走吧。”

回到崖上,虚生将子规的尸体交与沉香在旁看顾,破天荒地用铲子毁去牡丹台,亲自挖了个土坑,又用内力毁了屋内大件家具,勉强做出个形似小棺椁。等两人把子规埋下,东边已渐露鱼肚白,初阳下的虚生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地着了件一身斑驳血渍的僧衣。

许是痛彻心扉反无泪,明明心像被掏空般的疼到麻木,神情几近扭曲,虚生仍旧流不出半滴泪。他站在子规坟前许久,咬牙嗫喏宛若用尽全身气力,“莲心慧姬……”

“楼主?”沉香看虚生像发疯般冲进枯草庐,不多久屋里传来瓷器杯皿摔地稀碎,大约又过一盏茶时,虚生才神色狰狞慢步走出。

“醉生梦死被拿走了。”

沉香微微一怔,“莲心慧姬杀个稚子,只是为偷醉生梦死?”

心口像被紧掐着,虚生一阵作呕,冷哼道:“不全是,她是在惩罚我的忤逆。莲心慧姬!”

“楼主打算怎办?还要留在这吗?”

“给我去查,不论什么法子,就算掘地三尺,也把莲心慧姬给我找出来。”虚生垂眼盯着子规的粗简的墓碑,极温柔地来回轻抚,“你派人去给辩机先生传话,让他给我在庆州府和永乐城各找间宅子。”

沉香从小性子沉闷,不善表达感情,现下明知虚生心境,偏半句安慰话挤不出来,只会听命行事,“是,属下立刻去办。”

虚生侧头一睨,苦笑说:“你不必担心我。”

第43章 第43章

武林的风雨从没真正停歇过,季先生接管隐世山庄多载,见惯武林血雨飘摇,对数月来的蜚语污蔑看的很开。世间本就没能屹立千秋万载的世家,于她亲友在旁,儿女伏膝,能安稳度日足以。

眼下六皇子的出面解说,虽不能完全平息江湖近来纷乱,但多少能太平一阵子,久违团聚出游,离开季室山不过一日,季先生索性嘱咐郑丰年行慢车。

季铎瑞轻握娇妻的玉指,想及莲心慧姬就来气,“二姐,你真不打算找蝴蝶君深谈一次?”

季先生给怀明墨塞了个手炉,目露为难,叹息道:“莲心慧姬既然已经出现,必会有露马脚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叨扰老友。”

“可现在我们在明,她暗里使手段,让人惴惴不安啊。”

季博儒嚼着糕点,含糊揶揄道:“天下竟还有三叔惧怕的人,稀奇,真是稀奇。”

季铎瑞抄起扇子作势要打她,对季先生道:“目无尊长,养不教母之过。”

这二人向来爱耍嘴皮子,互使绊子整蛊对方,大抵是年相仿,所以素来没大没小惯了。平常在隐世山庄里,季老太太瞧见也从不说什么,季先生自然是不会管,更无意从中调停。于是马车里又你一句我一言,两不相让,亏得两人顾及知在车马上不宜比试,较量只限在嘴上讨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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