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想成为一名荣耀的职业选手。”
并没有过多久——几周？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孙翔没刻意去算这天距离一叶离开那天有多久，他就站在了自己父母面前，执拗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幸而他的家庭还算开明，说服自己的父母虽然不简单，却也算不上过分困难。
我会成为荣耀的职业选手，会超越叶秋，成为最厉害的那一个。
走进越云训练营的那天，孙翔默默想。
这样的话，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叶之秋，是不是能看见我呢？
第七赛季最佳新人，孙翔。
“荣耀真的很棒，一叶。”
“虽然我一开始想成为职业选手，只是觉得这样可能离你更近；但现在……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
“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而是我所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
“谢谢你，一叶。”
他知道一叶之秋大概听不见自己的话，但面对着剪辑好的一叶之秋战斗视频，孙翔还是忍不住一句接一句的说。
和从前很多次一样，他伸手去触摸屏幕，他感觉到了屏幕的冰冷。
可这次，再没有一个人伸出手，作势要包裹住自己的手指；也不会有一个人，用世界上最好的声音，驱散屏幕的凉。
“我很想你……”
写着“一叶之秋”名字的草稿本整齐地摞在电脑旁，已经成年的孙翔枯坐在桌前，低着头说出那句被藏在心中的话。
他的手转而伸向口袋，就好从那台一叶之秋走后他就再也没换过的手机里，能汲取什么热量一样。
孙翔一直很关注嘉世的一叶之秋。
起初他只是想距离一叶之秋近一点，甚至想过能不能和叶秋处好关系然后什么时候私下里去找叶秋PK由此近距离接触一叶之秋——说不定近距离接触后，会有什么意外惊喜呢？
然后孙翔就觉得……叶秋老了。
明明一叶之秋还是那么厉害那么强力，为什么叶秋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带领嘉世夺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团队赛很奇怪，叶秋的错；单人赛失利，叶秋状态下滑……
有很多很多人在说，斗神不再名副其实，一叶之秋不是最强的。
孙翔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都不知道，真实的一叶之秋是什么模样。
那个家伙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气人，但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
更多时候他其实很温柔，只是可能大多数人都视而不见。
一叶之秋很自信，你看着他，也能汲取到他的自信——你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不能解决的困难。
一叶之秋很有耐心，很乐意教导任何向他请教的人；但他又很懒散，能坐着绝不站着。
在冷酷不近人情的“斗神”之下，一叶之秋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可能曾经有个朋友，因为种种原因遇见意外死亡而一叶之秋没来得及救——这肯定是一叶之秋的心结。
他是个很可靠的人。
孙翔想起很久以前一叶之秋叫他遇事多想想，说虽然“傻人有傻福”但看见坑也不要主动往里面跳。
那时候孙翔一边反驳他“你才傻”，一边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有你在啊。
结果现在，他不在了。
而这个世界，除了孙翔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荣耀游戏里那个冷冰冰的角色，是一个多么有魅力、多么值得爱的人。
“一叶，我很生气。”
叶秋老迈害得你被骂，我很生气。
如果我有机会……
孙翔握紧拳头。
当嘉世经理找上孙翔，许出种种好处希望孙翔转会时，孙翔都不曾作声——直到对方说，如果孙翔来嘉世，他可以使用一叶之秋。
“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他顾不上想“越云会得到怎样的补偿”——反正越云肯定不会吃亏，也没法想“叶秋会怎么样”“薪水会有什么变化”这些杂碎的问题。
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可以拥有一叶之秋，他能取代叶秋，真正成为距离这个世界上距离一叶之秋最近的人。
十五
能救下孙翔，叶修挺高兴的。
类似的场景，他总算不再无能为力。
他那会其实做好了自己受伤的准备，倒是没想到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再也没办法去孙翔身边。
……
或许用“仅仅”这个词来修饰，并不恰当。
无数个深夜里叶修登陆一叶之秋，下意识的随时准备回应某个声音却始终等不到时，他终于承认。
“嗯，我栽了。”
当苏沐橙小心地询问时，叶修坦然回应。
“不过……我好像已经失去他了。”
叶修不自觉地伸手触摸书桌上空白的草稿本，写着名字的地方，空空如也。
果断的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的叶修十分配合苏沐橙，但以苏沐橙的体贴，又怎么可能会继续问下去。
“一切都会好的。”
她抱紧叶修，正如许多年前的夏天那个让人绝望的夜晚，叶修所做。
那之后叶修有听说越云的训练营出了个少年天才，小甜菜有个叶修十分熟悉的名字。
孙翔。
两个简单的字，与叶修而言，却意味着太多。
是一场跨越两年时间、似他这般的凡人无可奈何的旅行里最鲜明的记忆；是无数个以轻松欢乐为基调的日日夜夜；是一个单纯坦率、简单易懂、执着固执的人；更是一段……说起来好笑、谈起虚幻、碰起来脆弱，他却无法轻易抛弃的感情。
想起来其实有点变态……他居然喜欢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未成年呢。
但是啊……
面对孙翔，叶修真的没办法拒绝。
他是喜欢的。
在叶修发现孙翔在荣耀里肆无忌惮生活中横冲直撞而自己的第一想法是保护他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
和孙翔定下的约定，其实是给双方的缓冲。
叶修不觉得自己会后悔喜欢孙翔，毕竟他已经是一个能独立生活、有自己的行为准则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成年人。
并且……他经历的很多东西，比不少年龄更大的人还要多。
可孙翔不是。
孙翔的成长环境其实有点像温室，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成为温室里中规中矩美丽着脆弱着的花。
他像生命力顽强的草，更像不甘被玻璃屋顶局限的树苗，一力向上，向外，向远方。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孙翔尚还幼小脆弱的事实。
他并不曾经历太多风雨，也没有足够的经历——在他这个年纪所作出的决定，大多都没有太长的保质期。
倘若未来的某一天孙翔后悔了改变主意了，这个约定能保证他们不至于就此陌路相对只剩尴尬。
而若是孙翔不曾改变……
叶修不会放手。
但叶修从未想过，他会以那样的方式从那个世界消失。
是的，叶修觉得……他和他喜欢的“孙翔”，大概不再同一个世界。
毕竟他们之间，有那么奇异的时间差。
叶修也有关注这个世界的孙翔。
他依旧是荣耀天才，擅长狂剑似乎也玩得转战法，打荣耀时更多依靠自己的直觉天赋和手速。
然而比起叶修记忆里的孙翔，这个孙翔冷淡，更加桀骜不驯；有些像缩成一个球的刺猬，用所有的坚硬对待世界。
有时候叶修也会根据这个孙翔的成长去勾勒他心中的人的画像。
倘若真进入联赛，孙翔应该也会是最佳新人。
如果没有走这条路，这会……孙翔应该上大学了吧？应该会加入学生会，再参加一个运动型的社团。
可能会逃课，然后回来以后拿着课本愁眉苦脸求自己帮忙——不过那个时候，以自己的水平，能不能帮上忙还不好说。
想着想着，叶修就笑出了声。
在越来越排挤自己、自己越发感到无力的嘉世，这是少有的安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