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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流年梦一场(4)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我本是为春日出游,踏青赏花才会到此,却不曾想,只是无意间望了那个人一眼,就将整颗心赔了进去。那一次他不知的相遇,注定了我一世的命运。

当我知道父亲已将我许配给了林和时,我只顾着压抑心中涌起的对那个人的思恋和爱意,默默想着这是我必须的,我不能任性,而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所提的林和是怎样的人。

所以当我发现,父亲为我挑选的夫婿林和,就是当初我所见过的那人时,满满的诧异惊喜,满腔的爱意思念,霎时间占据了我整个心神。那曾有的因为想着不能和那人在一起而生的无尽酸楚,全部烟消云散。

我被迎娶进了林家,从此我为林家妇。

新婚之时,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我的夫婿,他有着凌云的志向,傲人的才华;他待我小心翼翼,呵护至极;更重要的是,我爱他。我愿意从此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为相公管理好这个家。是的,既已经出嫁,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渐渐的,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相公看我的眼神,有着温柔宠溺,却没有爱意;相公与我相敬如宾,放手将整个家交予我打理,在婆婆面前也有意无意的护着我,但相公从未与我说过情话,平日里,也不会主动有什么亲密之举。

我本以为这只是相公还没爱上我,没关系,他也未曾爱上别人,只要慢慢来,相公总会看到我,爱上我的,毕竟,我是相公的妻。

当我看见他望向梨花的眼神时,我才知道,当初我的“我以为”,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我喜欢桃花,然而相公却格外偏爱梨花,于是林府遍栽梨树。每年梨花开的时候,相公总会挥退下人,一个人在梨树下独酌,直至烂醉。那年梨花开的时候,我终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独自去梨树下寻相公。却发现相公看向梨花的眼神,温柔缱绻,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深深情意与渴求。

那样的眼神化作最细的针,一针针扎着我的心。疼,却无人可诉。

我没有上前,是不愿,也是不敢。我是不是该庆幸,这一次只有我一人前来?直至相公如往年一般烂醉,我才走上前去,扶相公起身时,他兀自喃喃自语的,却都是破碎的句子。我只隐约听见相公唇间逸出的“白…..”。

是这样么?你爱的,是某一位白小姐?是因为那位白小姐喜欢梨,所以你才会爱屋及乌吗?是因为白小姐已经嫁为人妇,所以你才会如此痛苦吗?我很好奇,那位白小姐是谁,能让相公你如此相待。

我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现在你才是林和的妻子,什么白小姐,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了。可是这样的安慰,每每当我想起相公当时的眼神时,总化作尘土,一点用也没有。

相公斗倒奸相白霄的那一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相公为他们取名字,男孩名为林云白,女孩名为林梨白。

我再掩不住满腔的妒意与痛苦:相公他,还念着那位白小姐么?我石嫣然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于是我强颜欢笑,问相公这两个名字的寓意。

相公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儿子的名字是云白,是希望他将来能如云般自由自在,不被他人所控,也能像云霄一样,保有本心,对己当白。女孩的名字,则是希望她想梨花般美丽清静,洁白无瑕。

多好的解释啊。可是相公,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眼中的怀念相思之意吗?你当真以为,你强装的镇定,就是那样的天衣无缝么?

罢了,罢了。你既不愿让我知,那么嫣然便什么都不知。

谁让,我爱你呢。

日子还是那样过着,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相公越发的喜爱梨树了吧,林府现在,竟是难以找到一颗不是梨树的树了。而相公看向梨树的眼神,也多了些什么,像是悔恨,又像是绝望。

只是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想再管了。

相公从来不知道我爱桃花,他以为我和他一样,喜欢梨花。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他竟是连我的喜恶都不清楚,连我的口味都不曾关注。我石嫣然的这一生,真像一个笑话。

相公待我再好在敬爱,我怕是也比不上那位白小姐一丝一毫吧。只是我却始终不知,那位白小姐到底是谁。

不,或许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宁愿自己不知道。毕竟,不管怎样,我都无法离开相公,而我无法承认,我输给了那个人。

直到死,我都觉得当初能嫁给我喜欢的人,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然而我这一生的不幸也在于此:我爱的人,眼中从来不曾有我。

来世,但愿桃花开对客。

第4章 流年困

向言昭(皇后大表哥):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天。

从众位皇子为那那个至高的位置明争暗斗,死的死残的残,最终上位的却是平日里毫不打眼的五皇子的时候起,我就明白,早晚,我向言昭会死在他手里。

向氏一门,以武闻名,代代都出过武功高强用兵如神的猛将。只可惜到我这一代,我身为向氏嫡长子,这一辈的领头人,身体羸弱不说,还偏偏不爱舞刀弄棍,只爱笔墨纸砚。比起驰骋沙场带领金戈铁马荡平天下的豪迈不羁,我却是更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周密细致,那种无声无息的硝烟,事态的变化人心的向背,才是我所沉迷的。

父亲曾经多次扼腕,为我不能继承他的衣钵。然而我却是暗自庆幸的,毕竟若是一门都是那种看不到弯弯绕绕的心肠的人,哪日我向氏一族就是被人当了枪使,怕也是不知的。五皇子杨辽上位后,我更是庆幸。

我第一次见着那时还无甚势力的五皇子,是在京郊万安寺。明明身处佛门清净地,然而他周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的静谧或者脱俗,也不见沉迷。我只看见了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掩藏在那仿佛万事万物皆不在心上的漫不经心下。当我触及他望向皇城时那种志在必得又带着几分似是对当时京城里明争暗斗的嘲讽的眼神时,我就明白,这位,不会是败者。那种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眼神,让人迷恋。

那之后我暗中关注着五皇子,看着他的手段,不禁发寒。真真好手段啊,离间分化,暗害栽赃,抹黑捧杀….偏生还做得面上望去,与他一点关联也无,若非我夙夜关注,怕也是会忽略掉吧?这份心机手段,言昭自愧不如。若是将来的君主是这个人的话,言昭服了。

那日他终于得偿所愿,居于最高位。新帝祭天时,我无意间看到了他扫过向氏官员的眼神。淡然无波,却暗含着几分肃杀之意。初时,我心惊胆战,却不知其因。思虑良久,却发现原来不过是身在局中,因此难以看清。

是了。他当然会对向氏含着杀意。新帝登基,纵使他有千种手段万种心机,毕竟他的势力不足,根基不稳。若是其余诸位联合起来,他这个位置,未必还坐得住。而向氏一门,正因多武将,因此兵权在握;可惜的是,向氏一向忠于先皇,在之前的争斗中,可不曾明确表示偏向哪一位皇子。如今,新皇登基,向氏的态度仍旧是有些暧昧不清的,试问,哪一个皇帝,会容得下这样的臣子?即使今日向氏仍旧不偏不倚,怕是等新皇坐稳了之后,就会将向氏今日的不作为,一笔一笔讨回来吧?在这样一个人手下,那时的向氏,又怎么讨得了好?

我毕竟姓向。既然我看出来这些,又怎么可能不做些什么?我当然知道,即使此刻我说服全族彻底投向新皇,待到此间事了,他仍会不会就此放过向氏。毕竟,不是他自己收服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帮了他,那忠心也不足以信任;何况,他也不相信向氏就会这样服了他。

到那时,还有什么,比向氏嫡长子犯上被处死,更能够震慑已经无可能造反的向氏全族?更何况,有着如此功勋的向氏嫡长子,犯上后都被处死而无余地,对于其余的世家而言,不也是极好极好的警告吗?

然而我无从选择。那个人,杨辽,新皇,是我向言昭所承认的君主,他既有难,言昭怎能不全力相助?而若是我的死,能够换取他的皇位稳固,能够换取向氏一族的平安顺遂,我又怎会吝惜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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