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也不会是什么大事——等刘皓作够了再回头想想，也能想明白，于是叶修的意图也能达成。
只可惜，他还没心满意足呢，叶修就出事了。
八
刘皓和叶修在一起后，双方很多私密的事情，都不再是秘密。
于是刘皓知道苏沐橙曾经有个哥哥，而叶修和那个名叫“苏沐秋”的少年关系极好。
他那天听叶修说从前和苏沐秋为了爆出一个稀有材料在网吧通宵，叶修怀念着苏沐秋怀念着友谊和少时的单纯意气，刘皓没有听出当初叶修的辛苦操劳，反而满腔醋意——我都没有和叶修这样过！
然后他硬拉着叶修去网吧包夜。
叶修无法，只好奉陪。
结果刷到一半刘皓累了不想刷，又是叶修好声好气地说了半天，刘皓才和叶修一起从网吧出来准备回家。
本不是很远的路，可谁能想到，他们都没能回家。
——喝醉酒的几个混混抢劫，叶修看对方有刀路又窄实在逃不掉，连钱包都已经掏出来了眼看这事就能过去时，刘皓忽然想起叶修包里还装着兴欣陈老板刚送来的君莫笑账号卡，一声“不能啊”彻底激怒了酒气上头的混混。
叶修把刘皓保护得好好的，自己却被捅了好几刀。
血腥味和倒在地上的人让对方酒醒了一半，小混混屁股着火一样跑了，凶器都丢在原地。
刘皓抱着叶修等到了救护车，然后双目通红在急救室外等到了叶秋和苏沐橙。
已经了解完事情经过的苏沐橙一巴掌扇到刘皓脸上。头发散乱一看就是匆匆出门的苏沐橙看着刘皓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掏膛破肚摧骨扬灰，叶秋看着刘皓的神情也不友好。
可刘皓什么都顾不上。
他后悔了。
叶修抱着他替他挡刀的时候，他就彻底清醒了。
没有必要自卑，没有必要不安，更不用寻找荒谬的方法证明叶修的感情。
刘皓想起好早好早，醉酒的自己在叶修住处醒来，叶修不冷不热地数落着自己。
那时候他想着自己对叶修魔怔一般地关注，再对比对方的云淡风轻，忽然领会到不管自己怎么作，对方好像都不会太在意——叶修始终如一。
于是刘皓觉得怀念觉得自己想通了些东西抱着叶修哭得凄惨，再后来他们慢慢走到一起。
可是为什么，在他喜欢上叶修以后，在做梦一般顺利和叶修在一起之后，他反而变本加厉？
刘皓蹲在走廊里抓着衣服，只觉得窒息。
漫长的手术时间后叶修被推了出来，医生却说他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那一晚叶修的情况反反复复，刘皓隔着玻璃看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叶修，差点拿起小刀自残——如果不是君莫笑忽然出现。
九
当时守着叶修的三个人——刘皓、叶秋、苏沐橙——都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里面君莫笑并一叶之秋焦急地说，他们有救叶修的办法。
——账号卡化。
让生命体半数据化，能救回叶修的命。
副作用是从此叶修的感情从此固化——叶修记忆里他对其他人有怎样的情感，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无论好坏；他也不会再产生新的情感——即是说，他再不会有新的朋友、爱人，或是亲人。
并且在数据化过程中，极有可能产生出现其它损伤，比如记忆丢失，身体暗疾之类。
见到账号卡、对方还说能让真人账号卡化，多么荒谬奇葩？
简直就像是他们都疯了般。
可是想想情况危急的叶修，再想想可能出现的后果，哪怕再像是拙劣的童话，他们也愿意去赌一把。
至于那些副作用……和叶修即将消逝的生命比，那算什么呢？
十
叶修苏醒了。
最后一场手术后他的情况终于稳定，很快清醒过来。
然后刘皓就发现，他忘了自己。
准确来说，叶修丢失了一小段记忆——恰好是他和刘皓交流变多、最后在一起的那段。
他不记得自己和刘皓是爱人关系，只疑惑他曾经的副队为何会在医院里守着自己。
一叶之秋说过，丢失的记忆再也找不回来，而君莫笑说“账号卡化不可逆”的声音，还在刘皓脑海里回荡。
一时间天旋地转，万物无光。刘皓咬咬牙，只能硬承受到底。
谁让追本究源，一切源头就是他自己？
十一
后来叶修恢复良好，慢慢接手部分家族产业，刘皓用在和叶修离婚协议上签字的代价，换来进叶修所管辖公司的机会——他不会放弃接近叶修的每一个可能。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确信若是自己不识好歹，叶家绝对有手段让自己永远见不到叶修；而他也怀疑，在记忆缺失情感固化的条件下，叶修是否会愿意维持一段莫名其妙的婚姻的话，刘皓根本不可能签字。
毕竟就算他清楚地知道叶修永远不会再喜欢自己，他也无法就此远离叶修。
万一呢？
如果有万一呢？
刘皓宁愿去赌。
叶修康复后叶家就让他搬了出去不再和刘皓同居，于是刘皓幸运地留下了叶修所有的用品。
然而就算叶修离开后他竭尽全力保持家里所有的东西不变，每天晚上都做以前叶修说过、最喜欢的面做夜宵，还刻意打开电脑假装叶修和从前一样晚上喜欢玩荣耀，他也没法完全抵御住恐惧与孤独。
当初一起遛弯时叶修从小摊上捞回来的金鱼前年就死了，瞪着眼睛浮在鱼缸里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现在那个刘皓亲手挑的小鱼缸里游动的，是刘皓去花鸟市场买回来的金鱼。
那盆他和叶修一起看中的吊兰也没坚持多久。饶是刘皓再尽心尽力伺候它甚至抱着它找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花农，也没能留住它的生命——去年冬天，吊兰彻底枯萎。
就连那台叶修经常使用的笔记本，也出了不少问题。刘皓修修补补几乎将它从里换到外，才好歹保留住了那熟悉的外壳。
衣柜中他给叶修添置的衣物安静地挂在那里，等着不会再来的人起。
再一次被叶修拒绝后刘皓伸手去摸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刘皓也做出一样的动作。
“后悔吗？”
他问。
然而另一个自己只会傻傻地做一样的口型，根本不会回答。
“我真蠢。”
两个刘皓流露出一样的表情。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笑嘻嘻地问他又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耐心地听刘皓诉说后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抚刘皓。
谁让刘皓作天作地，最后作到了自己。
十二
时间久了，好像无论是叶家还是苏沐橙，敌意都有所消弭。
然而叶修的态度依旧稳如磐石。
不暧昧，不接受。
他没有爱上任何人，也拒绝了家里所有要求他再度成婚的要求。
那天刘皓实在忍不住了，拉着叶修把他们的从前一点一滴讲述，叶修静静地听，而后礼貌微笑。
“故事不错。”
他说。
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信。
然而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我大概没法爱上任何一个人。”
他直言以对。
换做其他人，大概都会觉得这家伙在装逼或者这么大了还中二简直神经吧。
唯有刘皓知道，叶修说的是实话。
“要是我能爱人的话，我有可能会选择你。”
叶修说着，第一次亲昵地接近刘皓，帮他整了整衣领：“可我不会。”
“所以放弃吧，找一个值得的人，好好生活——你也不小了，该稳定下来。”
拿出相处的照片和交流记录和叶修讲述他都不相信，这给刘皓带来的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刘皓就会在这一次次的失败中被磨得没脾气乃至彻底放弃，不再去赌那缥缈地“万一”——可绝不是现在。
刘皓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不曾在叶修面前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