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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24)+番外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老妇抬首瞧着她,眼神懵懂,半晌忽然将绣件放在桌上,眼睛里有光漾出来,一把握住皇后的手,“你来了!”

江淇见状上前一步,皇后回握住她的手,笑着抬眸瞧了眼江淇,轻轻摇头,复道,“这些日子都很忙,媳妇没能来看您,您不生我的气罢?”

他衣色艳丽,章夫人转头看着他片刻,忽然眼神十分温柔,朝他招手笑道,“烁儿也来了!到娘这来!”

江淇略怔在原地,进退两难地瞧了眼皇后,钟离尔眼见章夫人的手悬在半空中,望着江淇的眼神像是被兜头浇下了冷水,一寸寸开始失望,皇后转头便瞧着江淇妍妍笑道,“爷,乳母叫你呢。”

江淇看着她片刻,随即垂首走上前来,握住了章夫人的手,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妇人捧着他的手贴上脸颊,瞧着满足地笑,“娘可想你们了,给你们绣了不少的衣裳,媳妇年轻,绣东西累眼睛,娘虽然老眼昏花,但是不怕累的,一会儿你们都带走,啊。”

顿了顿,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紧张道,“你们出宫……拿这些东西,会不会不好?如果让贤妃娘娘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钟离尔心里一酸,握着乳母的手轻轻晃了晃,笑道,“娘,我们现在都住在宫里了,爷他……”江淇瞧着钟离尔抿了抿唇,随即又笑起来,“爷现在是皇上了,贤妃娘娘是太后了,我们不用出宫了,以后也可以常来看您,您高兴吗。”

章夫人笑得像个孩子,眉目慈祥,“真的?那太好了!娘时时都在想你们……”

皇后眼眶蓦地红了,努力吸了吸鼻子,章夫人将钟离尔和江淇的手交叠握在一起,放在膝上,触及到钟离尔微冷的手指,江淇下意识想将手抽走,钟离尔垂眸咬唇一瞬,屈指握住了江淇的手。

江淇抬眸瞧了眼皇后静美的侧颜,她仍是含笑看着章夫人,听乳母道,“以后,你们多来娘这儿,虽然没什么好的,但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说说话,娘就满足了。”章夫人瞧着二人笑起来,“媳妇该给娘生个大胖孙子抱了,也省得娘无聊呀。”

她努力压抑住哽咽,频频点头,却难言一字。

章夫人不解地瞧着皇后,似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一般,江淇瞧着章夫人笑,只应道,“哎,都听您的。”

章夫人放开二人的手,钟离尔抽手拿起绣件瞧着,破涕为笑道,“这处还剩个收尾,媳妇绣了罢。”

江淇亦起身退后两步,章夫人将针线递给她,皇后持针线仔细将针脚补足,拿给章夫人瞧,“娘瞧瞧怎么样?”

章夫人赞叹看她,“绣工还是这样好,这处针脚收尾别具匠心,好看得紧。”

她笑着转身想找剪子,回首却见江淇已经在身后递过来,将手柄那端留给她,自己握着刀刃那端。

钟离尔有些讶异地抬眼看着江淇,带了莫名的三分娇嗔,感激勾唇笑了笑。

屋内蓦地明亮一瞬,紧接着天边一声惊雷乍起,江淇觉着耳根发烫,只瞧了她一眼,便轻咳一声垂眸躲过了她目光。

又是几声惊雷,窗外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章夫人惦念雨大了不好走路,叫他们赶快回宫。告别了乳母,宫门前宫人大概俱是紧忙去寻纸伞,江淇只好道,“娘娘稍等片刻,臣去宫内寻宫人拿把纸伞来。”

钟离尔颔首,站在宫殿飞檐下昂首看大雨如注,顺着琉璃瓦倾泻而下。

他持伞走出来的时候,眼见墨青色的天空和紫禁城沾染了水色的地砖浑然一体,远处是乌黑的聚云,巍巍宫殿是沾水后的深砖红色,雨滴在这方天地里显得晶莹剔透。

她站在台阶之上,宫殿之下,一身的绯色,竟充满了无声的落寞。

她看着那些水珠前赴后继的跌落人间,伸出手去,掌心是细细密密的冰冷,指尖拈化雨滴,水泽带给人无限的失落感。

他没有出声,她却转身,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纤长羽睫上,托起了一滴雨珠。

她双眼似水波,盛满了这宫阙的雀跃与煎熬。

江淇一向知道这位皇后的容颜明艳无方,她十六岁便有名动天下的才气和美名。只这一瞬,在这一刻,他眼见她在檐下默立,丝毫不再收敛,却也丝毫不曾张扬,那些曾听人提及过的,有关于这位皇后的美名赞扬,便都似虫豸钻进心里。

她浅笑出声,打破这方宁静,“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终归说与第三个人听,于你于我,百害而无一利。本宫与厂臣,踏出这座宫门,便都将忘记罢。”

他回过神,亦是闲闲勾唇一笑,似往常一般,风流妖冶,恣意洒脱。他

撑起纸伞,缓步走到皇后身前,二人头顶便俱是这把十八骨油纸伞大的方寸天地,“臣不记得今日同娘娘来此处探望夫人,有何特别之处。”

钟离尔满意一笑,目光略有丝狡黠,“厂臣聪慧无双,本宫佩服。”

这日傍晚雨势渐止,坤宁宫顶的天边挂上飞霞一抹,雨后泥土的清新扑面而来,皇后仰头,眺望着乾清宫的重檐琉璃瓦。阿喜从殿内走出来,给皇后罩了件披风,边笑道,“娘娘晚上想喝什么汤?清欢来催奴婢赶紧吩咐小厨房了。”

皇后略略勾了勾唇,只低头道,“这个时辰,皇上在哪儿呢。”

阿喜拢衣裳的手一顿,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意,随即仍是不动声色笑,“怕是在御书房呢,应是也还没用晚膳。”

钟离尔淡淡嗯了声,阿喜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娘娘怕是想去趟御书房。”

阿喜转身进殿,钟离尔觉着冷,拢紧了披风瞧着头顶那一行啾鸣的鸿雁。她想,终究无关她想不想去的,她的确想他,想到夜深人静辗转不能阖眼,但她如今却宁愿不要看见他。每回瞧见他,都好似在心上活活再留一道疤。做夫妻竟是这般累的事情,那些从前二人掏心窝子的话,她再不能言说了。

可终归她的夫君如今是帝皇,生杀在握,手里捏着她哥哥的性命前程,不过是放软些态度,放低些姿态,说些他爱听的好话哄哄他,她想她应是做得来的。

从前父兄总说她男儿心性,书读得多了,更是沾染了文人墨客那一副硬骨头的毛病,女儿家本不该如此,他们说得怕是都对。他从前让着她,不过是因为爱着她,如今不爱了,自然不愿意再任着她冷言冷语的闹脾气。

皇后携了西域进给后宫的贡品分赏册进了御书房,连烁仍是在书案前理政,钟离尔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恭请皇上万岁。”

连烁仍是那般淡淡的模样,头也没抬应了一声,“皇后来了,坐罢。”

钟离尔谢恩起身,上前递上分赏的册子,连烁瞧了一眼,她握住册子的指尖莹润嫣红,却并未用手接过,只扬了扬下巴,“搁这儿罢。”

钟离尔柔顺称是,静静绕到书案一侧放下册子,余光瞥见连烁书案上摊着幅刚写好不久的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站在那儿愣了片刻,连烁似乎也察觉到,御批的笔顿了一顿,未及他说什么,钟离尔却先一步转身去拿羹汤,连烁瞧着她拆食盒的背影,华服之下,竟觉纤弱。

他听见皇后道,“臣妾今日去瞧了瞧乳娘,乳娘一切安好,精神头也瞧着比以前好多了。”

连烁又写下几个字,笑了笑道,“朕最近忙,失了做儿子的孝心,倒是皇后有心了。”

钟离尔将汤品倒出,小心持了汤勺,不发出声音地搅拌散热片刻,“皇上政事繁忙,臣妾为人妻该尽的心,总归是要替皇上都做到的。”

她语调轻柔温顺,摆好了汤碗坐在榻上瞧着连烁,皇帝垂眸想了想,还是起身过来一并坐下喝汤,半晌又听钟离尔笑道,“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在对待乳娘的情分上便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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