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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80)+番外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砚离脸红扑扑的,瞧着母亲心下感动,却因着自己男子汉的矜持,犹豫了片刻,还是仰起头亲了母亲一口,然后认真许诺道,“砚离也会一直陪着母后的,就算以后娶了太子妃,也一直会对母后好的!”

她看着儿子郑重承诺的模样哭笑不得,无奈笑着点头应了,才缓缓哄着离哥儿睡下了。

天鼎六年八月廿一,又一年金秋落叶,皇后从坤宁宫往文华殿去,预备将下学的太子接回来,行至殿内,才发觉砚离仍在临字,便示意阿喜等人噤声。

方卿愿在案前瞧着太子奋笔疾书,不经意抬眸,却见皇后在殿外静立,二人目光相对后,她对着师兄浅浅一笑。

他瞧了眼太子,缓步出了殿,对皇后含笑一揖,钟离尔怕打扰儿子,与他往外行了两步方轻声道,“师兄快不必多礼,自打师兄任职太傅,本宫虽避嫌少来探望,砚离却常与本宫提及对你的绵绵崇拜,本宫这个母后可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方卿愿无奈摇头,“娘娘何等才学,臣断不敢班门弄斧,何况殿下惊人聪慧,臣时常觉着不消多时,臣便在殿下面前相形见绌了。”

她瞥了眼伏案沉思的儿子,欣慰一笑,又听方卿愿缓声道,“今日教习‘释’字,臣一时没忍住,便提了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太子才思敏捷,便与臣往深讨教了几句,不免涉及皇权战事。不料后来却书了一言,让臣实在心中惊喜交加……”

她闻言心中不安,忙询问道,“是何?”

方卿愿回首谨慎瞧了眼砚离,方对着皇后一字一句道,“贤君犹在,太子可死国。”

皇后心里蓦地一颤,不知该作何想,几番挣扎才对着师兄正色道,“他有这份儿心,师兄与本宫知道便可,却万万不可流传出去,太子身边虎视眈眈之人甚多,以免被有心的拿来胡做文章!”

方卿愿安抚一笑,颔首道,“娘娘放心,臣省得,太子年幼早慧,锋芒如同娘娘当年,若是出挑太过难免树敌,且臣亦不欲教人平白质疑太子一颗赤子之心。”

她咬唇颔首,目光带了丝心疼瞧着殿内儿子的身影,轻声叹道,“实不相瞒,本宫并不欲教砚离从小活在太子这个头衔的束缚之下,将来若他并不醉心于政事,哪怕能助他脱身,本宫也是愿意的。帝王家有什么好,本宫只盼着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安康,遵从自个儿的心愿,才算活得像个人样儿。”

方卿愿知晓皇后从小为着许多虚名所累,心中自是颇有感悟体会,便许诺道,“娘娘放心,臣有幸为太子太傅,定会拿捏分寸,不平白教殿下拘泥其中,失了本心本性。”

她瞧着眼前的良师挚友,自幼便陪伴了解她的人,真心舒缓了担忧,坦荡笑道,“离哥儿有师兄做太傅,才是三生有幸,也只有将他交给你,本宫才能放心得下。”

待到殿内砚离书完了今日功课,便轻唤了一声太傅,皇后与方卿愿进殿仔细检查过后,瞧着砚离与太傅行礼告辞,方对着儿子招了招手。

小人儿方才还正襟危坐的模样,见到母亲终于放肆笑着奔了过去,一把奶音唤酥了她的心,“母后,离儿下学啦——”

皇后俯身一把将儿子揽入怀中,不过白日个把时辰不见,却仍觉得想得抓心挠肝,抱着他不住道,“好,母后这不来接离哥儿回宫了么,今晚小厨房做了蜜糖酥,离哥儿念书辛苦,奖励离哥儿吃两块儿好不好?”

砚离眼睛蓦地一亮,晃着她的衣袖拼命点头道,“真的么?好好好!母后快带砚离回宫吃蜜糖酥,砚离口水都要流得这——么长啦!”

他兴奋得拖长了音手舞足蹈比划,方卿愿瞧着二人母子情深,也识趣拱手行礼,清欢便吟吟笑着为太子理了书袋,皇后朝着太傅颔首,起身牵着儿子往坤宁宫而去。

待到皇后太子远去了,太傅方在殿内将今日太子所书的肺腑之言,从厚厚一沓宣纸中挑了出来,凝眸盯着沉思一瞬,仍是谨慎将它妥帖收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日都有更新,周一起更新凭缘分!

第63章 亭如盖

宫道上一拨一拨的换值宫人俱垂首侍立,皇后领着太子闲庭信步,落日余晖尚刺目,砚离不自觉抬了小手遮住额头。

钟离尔垂眸瞧见儿子微微眯起眼睛,心生疼爱,“离哥儿可饿了么,要不要明日母后为你带些点心来?”

砚离摇头,乖巧道,“文华殿是儿臣念书学知识的地方,在儿臣心里神圣不可犯,儿臣每日都好,母后不必忧心。”

她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性,欣慰一笑,复又听砚离带些犹豫道,“母后,今日太傅与儿臣讲了‘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儿臣有一处不明,想与母后请教。”

思及师兄方才所言,钟离尔默了片刻,仍为儿子的心意而喜忧参半,却还是笑问,“离哥儿说罢。”

砚离扬起小脸看了看皇后,轻蹙了眉头道,“宋□□杯酒释兵权,可堪称仁政么?”

皇后颔首,“然也。”

砚离又道,“母后可觉得这是明智之举么?”

她想了想,反问儿子,“离哥儿作何想?”

砚离显然是心中思量已久,对答如流,“宋□□实施仁政,不杀开国股肱重臣,可难道不是无形之中宣告了天下,他帝王的胸襟狭隘么?世人诟病讥笑,难道便不会令一个帝皇更加无地自容,再触怒他么?”

皇后对年幼的儿子敏感的问题凝神片刻,斟酌开口道,“实则不然。人言可畏,史书工笔更是从不肯留情,历代帝皇皆要流芳百世,是以制造杀戮堵住悠悠众口,却不经意间寒了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何况宋□□开国动荡,正是需要聚拢人心的关键时候,那般举动倒也算难得坦诚,不论是面对世人抑或面对自己,母后私心实在赞赏。”

她看着儿子思索的模样,轻轻一笑,进而解释道,“何况,人心不同,一种人会觉得宋□□当真仁政,离哥儿说,这种人是谁?”

太子瞧着母亲谨慎回话道,“是那些得以赦免活命的将军大臣。”

钟离尔对着他赞赏颔首,又道,“另外一种人,会觉得宋□□心胸狭隘,他们又是谁呢?”

砚离这次明显胸有成竹些,“是那些事不关己的闲杂人等,是茶余饭后酒肆街巷议论的百姓后人。”

皇后笑意加深,瞧着儿子唇红齿白的模样,弯了眉眼,“那么离哥儿觉得,对于宋□□自身来说,又当作何感想?”

砚离对母亲这个问题明显始料未及,再三思考试探道,“会觉得自己的良心得到了解脱么?”

远处斜阳摇摇欲坠,她瞧着高耸的宫阙心生无力,俯身握住儿子的双肩,直视孩子尚且澄澈明亮的双眸摇首似喟叹般道,“不,他只会记得他的皇位已经坐稳,明日之后,他仍是一国至尊,如是而已。”

砚离怔愣当场,瞧着母亲面容艳若桃李,朱唇轻启语重心长道,“离哥儿不是问太傅,何为皇权?母后方才所言,便是皇权。”

太子忽地沉默不语,皇后抚了抚儿子的头发,轻声悲悯道,“离哥儿可以不认同皇权,甚至可以远离它,你有你选择的权利,母后会站在你身后的。因为它像母后不愿给你多吃的糖,会让人变得疯狂和一意孤行。它让人失去所有人的特性,慢慢走得很远,离所有人都很远,那把龙椅只有一个,旁边站不得人的。”

儿子白嫩的面庞上是似懂非懂的稚气,她看着他唇边浅浅梨涡,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独立兰舟的少年,也是这般清澈纯粹。

也许她这一生都无法知晓,当年他究竟是如她一般一眼陷落,还是一场本就处心积虑的预见。

可她永远都会记得,她与他之间还未涉及皇权天下的时候,他那双心无旁骛的眼。

天鼎六年冬月末,坤宁宫皇后咳疾复发,卧床不起几日余,免六宫一切觐见,将后宫事交与兰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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