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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196)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阿史那雄河的其余家眷,并不及从突厥王帐接来长安,他纳了文君为妾,也只能将内宅琐事交给文君打理,他当然并不设防文君,他以为区区一介青楼女子,被他看中,有望成为新朝王公姬妾,简直就是麻雀变成凤凰,受宠若惊还不够,又怎会心怀不甘自毁长城?

雄河又哪能料到他的出现,几乎彻底断绝了文君对于将来的期望,一度心如死灰,欲走绝路?

天色将昏,霞光未褪,将已经酊酩大醉的突厥将军扶上床榻,听着这个男人的酐声如雷,文君静坐窗前,不再需要强颜欢笑的美人神色冷竣,她看着自己鲜红的蔻甲,记忆里满是那温柔多情的郎君,用沾着凤仙花汁的细毫,一笔笔为她涂染玉甲的模样。

她是妓籍,可有幸遇见西妩这样的“母亲”,纵容她只以艺技口才谋生,挡住了多少豪强纨绔的垂涎,直到她真遇见情投意合的段郎,甘愿为他破了处子之身。

段郎是寒门子弟,父母双亡,家中只有屋宅三间,百亩良田,聊以渡日。却因天生聪慧,争得县学教执青睐,授其经史诗文,又向滑州白马令举荐,经解试取得乡贡名额,奈何因无贵望看重,未中春闱,却因举人入京,与文君于北里结识。

时势如此,寒门子难得仕进,段郎也并不固执官场,想着家中还有良田百亩,又能在县学谋一差使,虽不能给予文君锦衣玉食,倒也能够衣食丰足,不愁饱暖。妙在是上无父母亲长拘束,姻缘可以自主,纵然文君乃妓家出身,也不会成为阻碍,就连西妩,亦为文君得遇良人欣慰,答应助文君从教坊脱籍,成全她与段郎双宿双飞。

旧年岁末,段郎辞别文君,他很是看重这门姻缘,虽无父母之命,亦重媒妁之言,与文君约定,他先归滑州,预备媒聘,而文君也着手脱籍,待他再来迎娶。

哪知祸乱突发,先是甘州城破,再是韦后东逃,长安转眼已经沦陷,未及脱困的文君竟被阿史那奇桑看中,逼着要纳为姬妾,西妩曾经的靠山韦瑞已随太后东逃,再也无法保护文君,文君不愿委身蛮狄,原想着宁死不屈,还是西妩苦苦相劝——

我等原本伶仃人,更应懂得惜命,活着才有将来,至少要活下去,也许还有与段郎再见之日,他或许会体谅你是逼于无奈,并不因此心存厌鄙,那么你两劫后余生,尚有美满可期,你若自寻短见,纵然坚贞,万一段郎也想不开,追随你自绝于人世,你又怎能忍心?

文君最终选择了忍辱,她不是贪生怕死,她只是不甘心。

无论如何,她还想再见段郎一面,而且她也不想牵连西妩,以及家中那些与她相同命运的姐妹,自己尚还幸遇良人,体验过情投意合的甜蜜,心怀憧憬的兴奋,可多少姐妹,她们只能在绝望里挣扎,面对悲苦的命运强颜欢笑,她们从未感受过温暖,也永远看不清前途,自己死了,她们便会被突厥人迁怒,也许只能陪着她一起死。

她只能忍辱,她不能那样自私。

西妩却突然告诉她,真的有希望再得自由,只要今晚让雄河大醉不醒,也许就能挽救整座长安城。

文君一点不曾迟疑。

她想自己这么做,或许段郎得知,不会因为她的身体受到玷污而小看鄙夷,因为她为多少无辜丧命的国人报仇血恨,连她自己,也不会再觉得自卑污秽,她问心无愧,才能继续生存,不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仍然可以抬头挺胸的面对她的良人。

这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倍感庆幸珍惜。

第1155章 又是一对夫妻

眼看夕阳沉下金光门,任瑶光方才怏怏地从软榻上起来,蹙眉看着婢女们呈上的饮食,当然是不能与过去的精致丰盛相比,一碗腌肉,两三碟瓜藕,竟连菘菜、汤饼也端上了来,俨然便是仆妇们的菜式,这让她胃口尽失。

然而此时是什么情势?

因贺烨先占了洛阳,眼看与突厥交锋,还不知重新开通互市是什么时候,虽说奇桑占领了长安城,由开远门经咸阳直通西域,这条被后世誉为丝绸之路的商道仍然畅通,但西向东来的商贾可不会贩运粮粟,他们通常都是以珍贵饰物如琉璃、宝石等,以及香料、药材等物贩至中原,换取丝绸、皮革、茶叶等远销西域,也就是说,自西向东的商贾无法缓解阿史那奇桑的粮草需求,琉璃宝石香料等,不是生活必需品,人总不能靠着这些维持饱暖。

又因战乱所殃,陇地京畿农人佃户逃散,突厥汗国还没有其余办法自产自足,洛阳一日不曾解禁,这么多人口只能坐吃山空,而无论雷家还是任家,族人多随太后东逃,任瑶光虽说手头还有钱帛,这时也无法换购充足的粮米肉蔬,日子虽说一时还没到吃了这顿愁下顿的困窘,当然不可能像过去那般讲究。

任瑶光纵然满腹抱怨,这时也不好发作。

她懒懒地用了几箸膳食,就挥手让仆婢撤下食案,又刚才意识到自家夫郎雷仰棣直到这时还不见人影,随口问了一句:“郎君可在书房?”

婢女应答:“郎主今日出门时交待了句,又拜访袁郎君去了,却是此刻还未回来,只遣了长随告嘱,今晚要留宿在外。”

任氏便蹙起眉头,到底没有抱怨出口。

她与夫君是表兄妹,也称得上青梅竹马,她天生貌美,外祖家好几个表哥都对她怜爱非常,尤其棣表哥,也就是她现在的夫君,打小便对她言听计从。两人婚后,热情也并未褪却,丈夫纵然与好友在外吃酒,从不曾在外宿,今日这样的事故,还是头一遭。

只不过任瑶光却从来不以夫君的温柔体贴开怀,因为她自负才貌双全,期望一直是母仪天下,再不济也是后宫嫔妃,根本便没想过要嫁给表哥,谁想到韦太后竟不愿选她入宫,伴于帝王身侧,她屈退一步,打算先为女官恃机争得帝宠,哪知更进被韦太后厌恶,竟然逼迫她为女冠。

任瑶光可不愿陪着莹阳真人磋砣年华,无奈之下,只好听凭父母安排,求得韦太后息怒,允她自嫁。

表哥虽说待她极好,但甚至不是大舅父一房子弟,三舅父文不成武不就,俨然一个老纨绔,棣表哥虽因门荫入仕,但品阶低微不说,甚至还是武散官,哪里能够满足任氏的野心勃勃,让她昂首人前受万姓尊奉?

太后东逃,任瑶光不愿追随往金陵,也是因为明知就算南下,她也再无望入宫,还不如留在洛阳,恃机而动。

苍天不负有心人,到底是让任瑶光盼到长安沦陷,突厥汗王占据国都!

任瑶光以前是见过长平公主谢氏的,一个再嫁妇,无论才貌比她都远远不及,却能得汗王宠爱执掌后宫,自己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野心又再蠢蠢欲动,任瑶光终于受不了诱惑,决定响应汗王号召,游说夫君投效,她原本已经盘算好,怎么对大舅晓以厉害,争取大舅为汗王所用,率云州部投诚,助汗王成就霸业,建立新朝。

立下这么大的功勋,岂不比谢莹这个有名无实的长平公主更加耀眼,再凭才貌,又怎么不能引起奇桑垂爱呢?

奈何功勋未建,就传来晋王起事的噩耗,最大凭仗也就是雷霆这个舅父,竟然生死未卜自身难保。

这又怎么让任瑶光不生烦郁,因为这样一来,她甚至没有借口入宫,更别说吸引汗王关注了。

不甘半途而废,任氏又想游说夫君出马,为汗王拉拢显望子弟。

雷仰棣虽说出身将门,但因母族乃书香门第,故而自幼也习知经史,虽远远称不上学富五车,更不擅诗赋,并未打算科举入仕的正途,到底还是走了门荫,但因为尚有几分儒雅,又懂得长袖善舞,故而并不被世族子弟所恶,与不少门第都有交往,尤其是京兆袁的子弟袁葆,与雷仰棣友如莫逆,要是能够说服京兆袁率先称臣汗国,到底也算一件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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