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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314)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冯继峥不知杜渐知心里的想法,只以为这位已经深受后族迷惑,他也有些着急,还想再接再励剖析厉害,奈何在座中人,有一部份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于齐心协力——比如太乐令沈务汖。

几乎是急不可耐插嘴道:“咱们先不理论皇后一系计策,还是商讨当如何应对为上,难道说,就因为要破例从简,便要放弃之前计划?”

这位关心的,是他的女儿还能不能入宫,他还能不能名利双收。

沈务汖的提问,也确然代表着这一部份人的心声。

立即便有一位附和:“冯公,若然咱们放弃原定计划,岂不仍然让皇后得逞?”

又有一个哀叹:“可若不放弃,我等诗书之族女儿,竟上赶着向皇族交递庚帖,怎不被舆论诽责为女色获幸?诗书之族又将颜面何存?!”皇后此计真毒辣!

被这七嘴八舌一打扰,冯继峥只好暂止对杜渐知、陶葆仪等人的开导,他先看了一眼唯一留在书房侍候的长随,得到仆从微一颔首的暗示,这才决定说辞——

甥女六娘,自从在妻子口中问清他的想法是荐送其入宫之后,虽说明确表示听从舅父舅母安排,而且会想办法说服自家父兄认同,但并不代表着愿意自呈庚帖,如若连六娘也不愿受此耻辱,直到如今还被瞒在鼓里的甥男陆芃当然会坚决反对,那么他就必须采取另一套说辞了。

所以一知此事横生枝节再有变故,踏入家门之时,冯继峥便打发亲信先告潘氏,让她立即与嘉程商量,而此时经亲信暗示,嘉程显然并未改变意愿。

“天子为九五之尊,更是英明神武志向超凡,若礼待各家闺秀,遁例施行礼聘之仪,自然为我等荣幸,可难道就因圣上忧虑国政一意从简,我等便要执着于清高之名不屑屈从?若真如此浅薄傲慢,又怎称儒子忠良?”

还不等他抒发完整“大公无私”“忍辱负重”的优良品格,沈务汖再度迫不及待追问:“冯公之意,仍然愿荐令甥女备选?”

冯继峥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冯某愿意对六娘晓以大义,劝导六娘以大局为重。”

沈务汖等这下便满意了——有陆六娘在前,他们紧跟着交递庚帖备选,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就算皇后操纵舆论诽议谴责,还有冯、陆两家高个子顶在前头,抵挡唇枪舌箭,他们又何需担忧声名狼籍?

故而连声附和,一个个义正词严,争相奉扬冯侍郎高义不说,顺带着又自赞了一把高风亮节。

却有一人中止了这热闹激扬的气氛。

这人姓严,名慎,字静守,时任大理寺卿,他的母亲姓潘,论来与冯继峥也算经了一道弯绕的姻亲,严慎原配发妻去世后,娶了续弦,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正好及笄,因颇有才貌,经冯继峥说服,他原本已经动意让女儿备选,可眼见事情出了这等变故,严慎立时心生退意——天子既如此宠爱皇后,就算女儿入宫,能否获得宠幸还是两说,更不说还有陆氏六娘在前,极长一段时间都只能甘当绿叶。

名利二字,眼下必须择一,但即便舍弃声评,利益一时之间也如镜花水月,虚而不实,极大可能名利皆损,这风险太大,严慎不像沈务汖等等,说是诗书之后,已经败落得不像样子,他本身仕途尚还顺利,几个子侄也还知道上进,大无必要孤注一掷。

再兼严慎不似杜渐知、陶葆仪等等,对冯继峥认识更深,至少能窥穿这位的心机。

陆六娘备选,旁人就算诽议,质疑的也是陆家,而不是冯继峥这个舅父,所以即便事有变故,冯继峥照样有望名利双收,谋求的利益与承担的风险与众人根本便不能相提并论。

但严慎固然窥破了冯继峥的心机,也不会广而告之,只将散朝之后,一路盘算的说辞用作应对:“继峥兄,慎实觉惭愧,起初应兄之主张,确愿让小女襄助六娘一臂之力,然……不曾料及家母,竟已为小女许下一门姻缘,只因国丧耽搁,还未行六礼之仪,却是与男方,有了口头约定,若背信,而送小女备选,家母必不认同,望兄及诸位,海涵慎听从家母意愿。”

严慎的反悔,对沈务汖之流无足轻重,但当然让冯继峥心中不喜,只此时强求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不利团结,故而也只好佯作宽容了。

第1260章 诗书之骨

陆芃最近一段,都在闭门苦读,直到听说自家妹子竟然备选的大事。

这下子连功名都不顾了,把书卷一丢,趿着鞋子便“破关而出”,他的书僮还以为郎君要去找冯侍郎兴师问罪,吓得尾随苦劝——郎君性子本有几分急躁,若因怒怨,与长辈争执起来,被有心人利用,诽责郎君不敬亲长,这可便会损坏声评,真因此影响了考业,郎主与主母必定会加以责怪。

可书僮又哪能规劝得住?好在是没等陆芃冲出月亮门,便见小娘子挡住了去路,书僮这才松了口气,他倒也知道自家小娘子能言善道不说,与郎君又历来和睦,再说郎君之所以如此激愤,还不是因为小娘子的终生大事,小娘子既出面,应当便能说服郎君莫与冯侍郎争执,于是书僮也就放心地回避到了老远,单留兄妹两在此说话,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守在往主院的必经之路上。

陆嘉程就知道兄长知情后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着兄长兴师问罪,不如采取主动。

“阿嘉,这就是你之意愿?”陆芃未必不清楚,如果不得妹妹认同在先,舅父决无可能自作主张,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素来便有坚持,并向往恣意与恬静生活的妹妹,会情愿踏涉深宫那方泥沼,他没有入仕,陆氏一族女儿也并无嫁入皇族者,但他也知道深宫之中,富丽堂皇背后,具备着多少艰险诡谲,就算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或许不同于那些沉湎声色无情无义的帝王,但宫廷仍然是这世上,规矩最森严同时又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他不相信妹妹当真会憧憬宫墙之内,毫无自由又决不可能静好的生活。

“是,这就是嘉之意愿。”嘉程站定在青樟树下,微仰面颊,坚定迎视着兄长严肃的眼睛。

“我不赞成。”

“我知道兄长不会赞成,但阿耶阿娘已经被我说服,现下庚帖已被舅父递入礼部,木已成舟,嘉愿受阿兄责备。”

“你!”

陆芃冲青樟擂出一拳泄愤,但面对妹妹毫不退缩的坚持,他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收回拳头,握紧了背在腰后,他摇头,不无沮丧:“我不是想责备你,可是阿嘉,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我是你兄长,我希望你能得美满幸福,我不能看着你被当作棋子利用,因为一时糊涂,毁了终生!”

“阿兄,圣上是我爱慕之人,所以备选乃我意愿,我没有被谁利用,我也不是任何人之棋子。”嘉程往前一步,她站在树荫下,但繁密的枝叶并没有遮挡明亮的眼睛:“那时避难洛阳,兄长们哀叹华夏危亡,然多少士子竟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弃京东逃,虽说战火暂时未能波及洛阳,但触目所及,皆为人心惶惶意志消沉,那时不仅父兄,便连阿娘与我,还有诸家不问国政之女眷,也感觉到安定宁和将一去无返,我们对未来充满凄惶,对将为亡国之奴这一命运,惊恐畏惧。”

嘉程对那段日子确然记忆深刻,她记得自己几乎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她眼睁睁看着兄长与好友们因为无能挽救社稷,日日酗酒,看着连素来严于律己的父亲,竟然也开始借酒浇愁,强势的母亲开始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嫂嫂怀抱着牙牙学语的小侄子愁眉不展,四处都弥漫着沮丧与绝望,她惶惑又无助,她哭着问祖父,是不是再也无法阻挡蛮夷的铁骑,在大周的土地上攻城掠地,是不是他们只能等待被异族奴役欺凌的生活,祖父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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