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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449)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而这两个孙女辈刚走,宫中又有使者,传召韦莲池入宫。

韦元平起初甚是强悍:“舍妹根本不涉裴郑一案,皇后为何传召?”

那使者正是江怀,此时也算见惯大风大浪,哪里会被外强中干的韦元平吓退?但他主人是文明人,江怀自然也不会张牙舞爪恶形恶状,尚能维持礼数绵里藏针:“韦公过虑了,皇后召见韦娘子,并非因为裴郑旧案。”

“舍妹自罪庶珅伏法,穆宗帝崩逝,一直抱病不起,还请内臣禀知皇后,恐怕无法应召。”

“皇后召见,正为救治韦娘子疾症,韦公还是莫要为难鄙人,快快请出韦娘子吧。”

韦莲池却是已经在屋舍当中,听清此番对话,她本就不愤贺烨“夺位”,更不将皇后放在眼中,昂首阔步出来,高仰惨白的面颊:“阿兄何必与这等阉奴走狗废话,不就是入宫吗,我会畏惧柳氏?别看她现今执政,我却乃穆宗帝生母,她见我,照样只能卑躬屈膝、三跪九叩。”

这女人当真魔怔了,江怀再好的脾气,也险些没忍住直翻两个白眼。

穆宗帝自从过继德宗,与生父生母便已脱离血缘干联,更不要说罪庶珅犯谋逆大罪,小韦氏竟然还敢以“太后”自居,要求皇后三跪九叩?长安殿那位,这时可都没有此等资格!

召见场所,定于紫宸殿,是一间偏堂,三面漏空,唯东向隔出小小敝室。

当然,韦莲池是在进入之后,才晓得隔壁有此空间。

她已经没有了起初跋扈张狂的神色,因为皇后的话让她足以压抑一切狂妄——

“韦娘子难道就从无怀疑,穆宗帝年纪轻轻,究竟为何暴毙?今日我便会让你察知实情,只要你保持静默,你便能亲耳听闻来龙去脉。”

于是韦莲池便呆呆怔怔地步入了屏障后这方空间,关于儿子的突然驾崩,确然是她一直狐疑但不敢猜度的病障,她害怕听闻那一后果,但难以抑制隐隐的猜测,可有时候想想,她现在又有什么值得畏惧呢?她已经失去一切,她深爱的丈夫,她唯一的骨血,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还要苟活,荣华富贵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更何况她早已失去了荣华富贵的地位。

可当进入这一密敝的空间,韦莲池不由惊慌失措,正在迟疑,正打算反悔,突然听见一个宫人低声禀报:“殿下,元得志带到。”

元得志!

韦莲池瞪大双眼,这一刻更加清晰地触碰到了那隐隐的恐慌。

元得志,不会是他,不应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紧跟着便听见了熟悉的嗓音,仿佛一点没有改变,口吻中浓重的谄媚,可不就是她认识的元得志!

“罪人元得志,叩请皇后殿下安康,千岁无极。”

韦莲池一下握紧了拳头,殿下安康、千岁无极,这的确是元得志惯用的颂词,他这样恭祝过蜀王,也这样恭祝过自己这个蜀王妃,现下,他却如此恭维皇后。

第1391章 恶犬互斗

奸滑诸如元得志,当获皇后召见时,已经觉察到那丝微弱的曙光,他一贯擅长钻营,自是不肯错过良机,只是当谄媚匍匐称颂之后,良久未闻皇后回应,他心中忐忑,有如正被悬挂起来忍受抓挠,眼睑蠢蠢欲动,却到底不敢贸然探视。

皇后虽然年轻,且在他印象中,仍是沉默寡言却知规蹈距的错觉,不过经历了这多挫折之后,眼睁睁目睹连韦太后这块“老姜”立马要被榨成“姜汁”,元得志哪里还敢相信过去的错觉,他知道自己这回面对的人,绝对不容小觑轻视,也并不那么容易瞒惑讨好。

两眼骨碌碌盯着地面,渐觉方砖上的雕花已使目眩,沉默如同千钧,逼压得元得志几乎想要呕吐,他终于听闻轻轻一声嗤笑。

“你有什么话要说?”

元得志:……

明明是皇后主动召见,怎么反问我有何话?

但当然不敢质疑驳嘴,元得志相当知机:“罪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活,只望圣上与皇后宽仁,能恕罪人子孙苟且偷生。”

“那就要看你是否能坦诚罪状了。”十一娘一边仍在看阅奏文,自撇了一眼后,再无关注元得志的神色:“心存悔改之人,才能争取从轻。”

元得志暗暗叫苦:该交待的罪证,都已呈交,唯独没有咬定毁谤裴郑二族,乃太后指使而已,且当年,的确都是贺珅与我接触,太后并未亲自出面,就算我效仿毛维,也无法坐实太后之罪呀,还要怎么做,才算心存悔改呢?

突然想起他的好些儿子,其实都行为过勒索贪霸之事,难道皇后因为嫉恶如仇,决意严究?

元得志急急盘算一番,长叹一声:“罪人心知,因家教不严,导致子孙多行跋扈之恶,且未必有悔改之心,不敢再行包庇,但殿下明鉴,罪人两个嫡子,一直居于原籍,以农耕稼穑为生计,与世无争,从未行恶,还望殿下宽恕。”

直到这时,元得志才想起来他还有两个嫡子?

不过十一娘让元得志来,可不是追究他那些庶子庶孙的罪过,对于元得志的求情,未置可否,似乎仍将注意力集中在批阅公文一事,此处殿堂,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十月,天气已经转寒,元得志却觉躁热,憋出一脑门汗水。

又终于才见宫人移动步伐,似乎捧出一摞公文。

“罪庶珅谋逆,党徒皆遭诛杀,唯有你元得志得获幸免,如此饶幸,曾让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皇后总算提醒。

“这是因为,罪人一贯小心谨慎,且罪庶珅,也不曾声张罪人早已向他投诚。”

“再怎么小心,私下会见,又或者书信来往,难免会借助心腹才得便利,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察,且罪庶珅为了你,不惜牺牲毛维,足见对你更加信重,但最终导致事败,又怎能不知,危急时刻,你根本没有起到作用,有为求自保,首鼠两端之嫌,罪庶珅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既穷途末路,怎么会坚持包庇你?若非罪庶珅先一步灭口,知你投诚那些心腹落在太后手中,酷刑之下,指不定就会将你暴露。”

“殿下果然智慧无双。”到这地步,元得志竟还能阿谀奉承。

但他当真想不通,皇后为何揪着旧事,并乃无足重轻的细枝末节不放,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实交待。

“罪庶珅事败,情知一条死路,然穆宗毕竟贵为天子,又因诸多正统系维护,不至于受到诛连废黜,罪庶珅只能寄望穆宗隐忍一时,恃机反败为胜,从太后手中夺回政权,替他报仇雪恨,之所以包庇罪人,也是因为罪人还有利用之处,罪庶珅临死之前,授其内眷韦氏凭证,交待韦氏要胁罪人暗中辅佐穆宗。”

这与十一娘起初的猜测一模一样,但她仍然不置可否,等了数十息,见元得志还未“开化”,又再提醒道:“继续说呀。”

元得志:……

还要说什么?

十一娘见此人装傻,终于失去了耐性:“你有把柄被韦氏握在手中,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必然,也会与穆宗帝接触,可穆宗帝当时已被韦太后软禁,若无太后允许,你怎能接近圣躬?”

便再被逼出了一点实情。

“当时穆宗帝不肯宠幸后妃,太后极为头痛,罪人便毛遂自荐,献计先行取信穆宗,再缓缓游说,太后允准。”

韦太后不能将贺洱干脆废黜,但贺洱这傀儡又再不肯听任操纵,太后从那时起,恐怕便生弑君之心,她可以选择再立宗室幼子为君,却因贺珅这前车之鉴,不得不有所顾忌,再者当时还有贺烨在,要另立新君,恐怕也不那么容易,最稳妥的办法,当然还是待贺洱的后妃生下子嗣后,再釜底抽薪,正统派们这才不会质疑。

故而元得志自荐取信穆宗,太后认为倒也可以尝试。

“穆宗明知你乃罪庶珅为他遗留之助力,自会对你信重不疑,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当罪庶珅事败,你已洞谙穆宗决非太后对手,你这舵盘,实际已经转回太后方向了,一切只是你在拖延,没想到这个时候,突厥攻破甘州,长驱直入威胁长安,太后决定弃都东逃,然而到了庐州,却闻金陵士庶拒绝营建宫城,质疑东逃之策,太后进退两难,尽失人心,正统派更是恃机主张,应由穆宗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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