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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58)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他只以为圣母兴周这旗号不好再用,太后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万万不料则是,仅仅半月过后,谢饶平等竟旧事重提。

母亲大人用何借口公然听政?贺衍不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好笑的是,竟然更多是出自好奇的心态。

因而,尽管天子思来想去不得就里,也没在这事上过多废神,反而考虑起交权之后,往玉华宫避暑的详细来。

弟弟贺烨是必须要带到身边,或许太后还会下令后宫嫔妃跟随,可除了贵妃,贺衍实在不愿带着诸多聒躁,堂堂天子,面临大权彻底旁落,居然只是为了此类细枝末节一筹莫展。

及到贵妃获诏而来,天子也不在意身边有顾怀恩及秦桑两个闲杂,张口就告知贵妃:“阿姐,明日过后,便要准备往玉华宫避暑。”

天子主动提起话题,贵妃只觉趁愿,却故作诧异:“圣人要幸玉华宫?虽则历代以来,避暑别宫也是惯例,可以往圣人不是担心太过劳师动众而不愿游幸别宫?”

天子幸别宫,当然不可能孑然一身如此轻省,仪仗亲卫不提,王公贵族纵然不至于尽数随驾,文武百官却必须跟随,纵然贺衍不问政事已久,然则总不能当真一走了之,公/文敕令若无天子印鉴示准,如何能够推行实施?而御章龙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托旁人,当然,除非天子宣告交权,让他人当政。

贵妃这一质疑,自然引得天子不得不承认已生交权之心。

秦桑心里焦急,直盯着贵妃不转眼,就连老成持重的顾怀恩也把心悬上了嗓子眼,暗睨贵妃神色,甚至摒住呼息。

倘若贵妃也不能劝天子回心转意,只怕这回就当真要一败涂地了!

贵妃却不动声色,只举盏饮茶。

虽然因为早前一场暴雨浇平暑热,芳晴阁里凉爽怡人,然而这短短半刻沉寂,却让顾怀恩额角挂上了汗意,不过正当他就快心灰意冷之际,却总算听得贵妃开了口——

“圣人,妾有谏言,再不能忍!”

“妾受皇后两载庇顾,实不忍眼见毒害皇后真凶逍遥幕后,故,求得晋王协助,令千牛备身贺琰暗察霁德可有亲眷被人掌控,据悉,霁德父母兄嫂尽丧,唯一幼弟,竟被谢相控制!”

“霁德自尽身亡,其弟亦被灭口!”

“圣人,显明霁德是被谢相以幼弟要胁,才胆大妄为毒害皇后,之所以自尽,也是为保幼弟平安!”

“妾身察知真相,本欲上禀圣人,无奈谢相已经将人证灭口,妾身才生犹豫。”

贵妃之所以有这句,当然是因为贺琰本是天子心腹,天子若询问,贺琰不会隐瞒早已察清此事,贵妃必须要为直到这时才揭穿谢相找个借口。

“圣人,谢相为何毒害皇后?当是心存忌惮,而唯一让谢相忌惮之事,无非裴郑逆谋大案!应是担心圣人听皇后谏言,翻察此案!圣人,谢相畏惧翻案,岂不说明心怀害鬼,故妾身大胆猜测,裴郑谋逆一案必有冤情,为谢相陷害忠良!”

“谢饶平初获升迁,裴相曾经反对,必是谢饶平因此怀恨!”

“谢饶平如今已经位及国相,尚不自足,竟敢挑唆太后垂帘听政,只因太后受其蒙蔽对其信任有加!圣人才是九五之尊,谢饶平明知龙体并无大礙,圣人之所以无心政事是因伤悼皇后,然身为人臣却不知善谏,反而蛊惑圣人继续消沉,不忠不义,狼子野心显而易见!”

“忠良受冤,皇后枉死,圣人可以不顾,但大周国祚衰微,甚至江山不保,圣人岂能无视!圣人至孝,故不愿违逆太后,可圣人难道就忘记先帝临终之嘱?军国大政怎能交予谢饶平这等奸侫掌控?妾身实在担忧,太后听政,必定更加信重谢、毛奸党,今后不知多少忠良步裴郑后尘,圣人到时,如何面对大周先祖,如何能称至孝!”

一番话听得顾怀恩都不免心潮澎湃,见天子震惊却久久不语,当下也不顾太多,砰然跪地,颤声而谏:“老奴斗胆,同请圣人三思!”

第145章 朔日朝会

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今上不设常朝,于是这般晓色朦胧中百官候禁的场景仅只每月初一、十五朔望朝会才见,而每逢这两日,在京九品以上职官,包括王公勋贵尽皆要于宣政殿朝见,是以各大市坊钟鼓解禁之前,坊门内已经列好长队。

就连柳均宜这类闲职官员,也避不过朔望朝会,一月两日,只要没有告病,必须四更即起穿戴朝服出门。

对于显望贵族,宅第离皇城不远,自然会先用朝食后再出发,可不少低阶寒门官员,在长安居大不易的无奈下,住地距离大明宫隔着大半城池,当然更是要早早起床,往往不及在家安座用膳,而是在街边道旁买块胡饼充饥。

不过当柳少卿踏鞍出坊,眼见京道上居然有个御史坐于马背大口啃咽胡饼时,瞪目结舌之余,难免摇头暗叹世风日下、礼律崩坏。

就算是在任人唯亲的肃宗一朝,官员们也不敢如此放诞,均宜尚还记得当年国子监中,听教授说起一件旧事,便是某回朝会,郑国公因为起得晚了,不及用膳,只好趁着途中骑马之时顺便填饥,却被一御史看在眼中,当天就参了郑国公一本触律失仪,纵然肃宗对郑国公颇为信重,在御史们群起而攻的势态下,也只好下令罚停年俸,偏偏郑国公不服,在朝会上斥骂了御史两句,结果御史们险些没揪着这点辫子弹劾得夺爵,就算肃宗拍着御案发火,最后也不得不免了郑国公职差,让其闭门思过。

如今可好,肃察风纪监督百官的堂堂御史,竟然自己在马背上抱着胡饼啃得满嘴流油。

“可知来历?”与柳少卿一同上朝的两个兄长,源平郡公当人面前,装作疏远模样,一乘与兄弟两落下老远,而柳拾遗则与均宜并肩骑行,他留意见柳少卿微妙的脸色,跟着也发现了青袍官员的失仪之行,但显然柳拾遗并不识得此人,故而问询。

“是名御史,来历我亦不知,之所以认得,盖因有回酒肆遇见,听人称呼为胡御史,不过上回还见其道貌岸然,隔桌听了满耳圣贤教诲,今日却见此人视礼仪为空文,上朝途中据于马上大嚼饼食,实在叹为观止。”柳少卿压低了声音却不无嘲讽。

这位胡御史既然着青色官服,显然品级在七品之下,信宜兄弟皆觉陌生,应当并非京都显望子弟,然而却胆敢公然失仪,若非背靠泰山,那么只有不知朝仪这条解释了,可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竟连朝仪都不甚了了,也是一桩荒谬可笑的奇闻。

但只不过,让柳少卿叹为观止的事情还在后头!

待到天光放亮,经过验明正身列班入禁的文武百官终于在太和礼乐的伴奏中按品阶高低井然有序跪坐宣政殿内,到天子升座,叩拜齐毕,遁例开始这每月两回有名无实的过场之后,柳少卿就成了摆设一樽,虽正襟端坐,然一如既往在昏昏欲睡中等待散朝。

闻得唱礼监那声拉得极长极缓的问询“可有要事奏上”后,柳少卿才长长吸气等待随后那句“散朝”响起再行叩拜,然而却被忽然一嗓子中断三载以来毫无例外的过场,以致柳少卿一时不防险些岔气——他几乎已经叩拜下去!

“微臣监察御史胡悦,有本弹劾尚书令包庇奸员,枉纵不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偌大的宣政殿全是吸气之声。

柳少卿身边的上官太常寺卿原本也在昏昏欲睡,被这变故险些惊得跌倒,不无狼狈的模样让柳少卿万分同情。

而这位胡悦,正是早先在马背上大嚼胡饼的“英雄豪杰”。

监察御史品微而权大,又自从英宗以来,许其朝会弹劾纠举特权,这本身并不奇怪,然则眼下无人不知御史台是被谢饶平掌控手中,居然跳出个卒子来弹劾领导,并且还是包庇奸员、枉纵不法这等激动人心的罪名,原本昏昏欲睡的朝臣们个个精神振奋,可又有些恍惚,面面相觑几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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