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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677)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终于是在渭河之畔,眼看晋王的坐骑似乎便要冲入湍流,他紧紧一勒缰绳,骏马长嘶未尽,男子取下长弓,一支鸣镝,呼啸着朝向远天落日,流矢一般划破长空,不知坠落何处。

这一箭射出,似为发泄多年苟且偷生之屈辱,又似为抒发将图壮志之怀抱,贺烨冷沉的目光追随着那鸣镝没落,终是深吸一口长气,眼底再不见一丝悲凉,只有不需掩示的飞扬意气。

他回望来途,见一身红衣的女子并没被落下距离,这时已经减缓马速,慢慢地踏着枯苇簔草,停在了与他并肩的地方。

这片萧瑟的山野,衬托得她服色明艳,仿佛天地这间唯一一抹亮色。

她正抬眼去看将沉未沉的夕阳,去看那虚白无力的阳光,堪堪照亮几缕浮云。

不是红霞满天的艳景,十一娘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见识这样的山野,萧瑟,却不失壮丽。

她想,如果将来偶得闲睱,此景倒是值得入画,当然不能少了刚才晋王殿下引弓鸣矢的英姿。

她不知道的是,贺烨这时也在暗暗称赞——王妃那坐骑,是她嫁妆之一,并非晋王府所养,经过不短一段距离的疾跑,这时却悠悠闲闲地甩着马尾,不见半点疲态,必定是精心驯养,大周贵女虽然大多都会骑乘,但多数都是摆摆姿态罢了,可王妃这坐骑,脚力看来不输自己所乘,好马多数都有野性,王妃却完全能够驾驭,看来应当是亲自驯养过这匹马儿。

又格外留意见十一娘纤细的腰身,贺烨更加满意。

周人素喜体态丰腴之女子,故而不少女人都忌讳纤弱之质,有时晋王殿下看着那些女人骑在马上,都为马儿担心得慌,驮着一堆“肥肉”疾奔,坐骑得有多累可想而知了,难怪王妃之坐骑看着虽然不算神骏,却有这脚力,唯有这样的体质,才不算摧残良驹。

晋王殿下正一边端详一边暗赞,却又见女子忽而一笑。

“下雪了。”

一阵疾风,的确卷来飞白碎碎。

一点沾在女子柔长睫端,几片轻染女子乌黑髻上。

贺烨再一次“惊觉”原来王妃的眉睫与发色正如那双眼眸一样幽黑,他不由得微微咪了眼角。

他喜欢不带杂质的纯黑,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黯夜,往往可以带来安全与平静,在那片寂黑中,他不用顾忌有人揣度他的言行,也不用维持顽劣愚狂的伪装,不需嬉笑怒骂,他是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贺烨有点明白了,难怪初见十一娘时,对她便不反感,大约是因她这双幽深乌黑的眼眸吧。

这一日,晋王殿下终于发觉了王妃姿容的两大优点——

体重适宜跑马,该黑的地方很黑!

——第三卷终——

第641章 清源驿内

傍晚时分,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雪终于收敛声势,虽说四顾茫白,但想必官道上不至于积冰固厚,那么便不需要耽搁行程,此处官驿的一排庑檐下,两个穿着皮袄的婢女终于展颜一笑,都是双手合什的姿势,感激着天公作美。

碧奴说道:“还以为少不得又要耽搁数日,不想午后这场风雪看上去急猛,竟这么快就歇了势头,明日倘若放晴,赶得急些,下昼便能进入晋阳城。”

自从离京,一路向北,遇见好几场风雪,停停走走,过去了月余,这时已经赶到太原府辖境,清源县距离晋阳不足百里,只要路况不因冰冻而生阻碍,明日便能赶到晋阳城,跋涉不易,再兼又是严寒之季,顺顺利利到达目的地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阿禄也道:“离新岁也没有几日了,倘若明日能到晋阳城,尚且赶得及布置张罗起来,这一年新岁便不至于过得那样冷清。”

两个婢女因为轻松愉快,干脆傍着一盆炭火跽坐在檐下。

她们身后的小厅,晋王等四人正在用膳,一边还商量着治政等事,便不需要下人在旁服侍,虽说随行皆非太后耳目,但不少机要事宜还是需要防范着扩张,故而碧奴与阿禄这两大心腹便守在了门外,一为候令,也是为了杜绝闲杂人等靠近。

闲坐无趣,两人又因这一行程亲近了许多,自然而然交谈起来。

“没想到王妃虽说自幼入宫,却还深谙疱厨之道。”阿禄有些感慨。

原来晋王赶在年前赴藩,贴身服侍的江迂这回却不得不滞后,这也是因为京城王府里诸多琐务本由他主管,两个主人走了,秦霁虽是孺人,却从来没有管理过内务,未免秦霁抓瞎,江迂只好留在京城主持大局,他不能随行,于是便将晋王饮食喜好等等都交待给了十一娘,身为王妃,十一娘自然也要照顾晋王路途当中的衣食起居。

长途跋涉,饮食自然没法做到那么讲究,尤其是在赶路时,根本没有条件生火煮食,无论尊卑贵贱都只能以干粮果腹,也只有投宿在官驿,才有条件借用驿站厨房灶具,准备热饮汤食,只不过虽说随行也有厨工,但王妃仍然会亲自下厨指导,尤其是晋王殿下的膳食,都是王妃负责调味。

碧奴便道:“王妃虽说不喜针凿女红,对厨艺却甚感兴趣,又博览群书,年幼时便看过许多食谱,未入宫前,就常为家中亲长准备膳食,住在上清观时,更加用心于为真人备膳。”

这时的贵女并不被强求学习女红、厨艺,在贵族之家,必定备有不少绣娘厨工,贵女嫁人,陪嫁下人中当然都有那些操持针线厨事者,并不需要亲力亲为,而十一娘虽然对厨艺甚有兴趣,也不会当真亲手洗切烹制,不过是以指导为主,最多亲自调味。

碧奴不知道的是,十一娘并非天生喜欢疱厨之艺,而是因为裴氏家风——裴氏是真正的百年望族,早在广朝之前,家族便已崛起,而晋末五胡乱华,汉人颇经了一段颠沛流离,在那一时期,望族蓄养部曲世仆主要是为了用于军备,以求在乱世之中自保,当然就不能好比如今贵族般的养尊处优,衣食等家务少不得主妇们亲力亲为,到了广朝驱除鞑虏统一天下,两晋时期的名门望族实在已经所剩无几,许多文化、礼仪都已疏失,甚至不少新兴贵族的衣食竟效仿胡族。

故而一度,是否能够操持传统宴席竟然成为门第贵贱的区分,于是得以在乱世中保留下来的世家大族,都格外重视各自家族的厨艺,视为秘珍,传媳不传女。

当然到大周建立后,贵族阶层又经过了一次清洗,渐渐的各家也就不再那么重视厨艺这项“秘珍”了,裴氏家族菜系,却一直有极大名声,

故而裴氏妇人,一直都甚重视厨艺,只是不再恪守着传媳不传女的成规,渥丹做为嫡长女,当然被母亲强迫灌输过家传厨艺,她又是个喜好美食的人,故而也不怎么排斥,倒是学得认认真真,十一娘眼下这项“技艺”,当然就是来自于渥丹“遗传”了。

她也不惧这项技艺引人生疑,大周建国后,裴氏多少出嫁女儿将家传肴馔带去夫家?早就并非裴氏秘藏,更不论京兆柳也是裴氏姻亲,十一娘与柳蓁交好,柳蓁自然会为她掩饰,便说将生母手记交给了十一娘,连韦太夫人与萧氏都不会生疑。

只不过太后一直谨慎饮食,十一娘也无意以厨艺讨好,故而好比阿禄这样的宫人,其实并不知道十一娘还有这项“技艺”。

碧奴当然也不关心主人这项“技艺”的起源,她这时颇有些唏嘘:“那回随晋王射猎,有幸尝试江总管烹烤野味,只是尝在口里……不瞒阿禄,我只觉得滋味怪异,却见殿下似乎毫无察觉,自顾大快朵颐……”

阿禄便是一叹:“当年裴后薨逝,仁宗帝一度悲痛难禁,也没有关注殿下起居,太后以为有机可乘,起意谋害殿下,殿下为了自保,明知饮食有慢性之毒照样服食,虽说是早想好应对之策,没等到体内积毒重危便让仁宗帝察觉,身体没有大礙,却从此影响了味觉,自那之后,殿下味觉便比常人敏感,尤其咸甜两味,常人食用觉得正好,对殿下而言却过重了,但为防这事泄露,以至于那心怀恶意者再度利用殿下饮食习惯暗中谋害,殿下一直隐瞒着此事,即便是在外立府,为防万一,也没有交待王府厨工单另调味,这事便一直只有江总管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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