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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893)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陆离当然也不躲避:“殿下说出此番言语,亦能称为王妃知己了。”

“看来我这判断不差,可遗憾则是,如此愿景,我并不能成全。”

“可这世上,纵然许多人难以安守清贫寂寞,却又有多少愿意一直纠缠于阴谋诡计呢?便说韦太后,纵然贪图权势尊荣,我想她也并不愿意身边遍布敌患,据我对王妃一贯了解,虽说憧憬与世无争,向往清净无为,可也万万不会置亲友不顾,她既是生于世俗,便免不得诸多牵绊,而那所谓愿景,并没有强大至让她不顾一切斩断尘俗地步。”

这话,的确是陆离在与贺烨推心置腹了。

“不是殿下不能成全王妃愿景,而是王妃自己不能成全自己。”

此时金乌更炽,亭角滴沥更加恍如落珠,陆离抬眼看去,那种心头微凉的感觉甚至让他眼中攸然恍惚:“自她选择这点道路,决定成为晋王妃,于她而言,便再也没有所谓愿景了,她虽厌恶与人争斗,却并不畏惧明枪暗箭,她一旦踏上征途,视线便只在前方,不会回望,不会彷徨,更加不会患得患失,而这世间,如今也只有殿下,才能让王妃不至于伤感凄凉。”

“我对十一娘动情了。”贺烨将那枚黑子摆上棋盘:“虽现下不知这情意能到何地步,能够肯定则是,时至今日,她是唯一让我动情之人,所以我会争取,纵然将来生活,或许不能如她向往,但只要贺烨一息尚存,至少做到不离不弃,而今日,烨当谢绚之,与君一谈,终于让我笃定心中看法。”

贺烨的背影转过那棵梅树,已经不见许久,陆离才终是一笑,将纵横之间唯一那枚黑子拾起,归于棋瓮。

这世间,真正懂得她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并且还是最该懂得她的那一个,确为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那不离不弃的诺言,并不足以打动她,所以晋王才会说给我听吧?

殿下这是将我视为她的娘家人了,仿佛也的确如此,我且就相信殿下君子一诺。

但望殿下莫如你那兄长,别让她的人生,再度陷入悲痛绝望。

山亭之上,陆离终于也起身离开,仍是回到那间布满炭暖的书房,他缓缓踱至立案边上,看那并未完成的画卷,已经有了满月金菊,桂树之下,一个少年剑指月影,英姿焕发。

“十一郎,我知道五妹无法落笔,可却暗暗怀念往昔时光,已经与她生死相隔之亲人,这些情境,便由我替她记录保存吧,有朝一日,裴郑二族终能昭雪,相信五妹也不会再觉愧对亲人,那么这些书画,也许能够略慰她之思悼,这已是我能为她所作,不多之一了。”

第855章 邂逅

幂南轩里,和畅刚从书房出来,便见一个婢女提着裙子沿那石板径一溜小跑,多得是一连晴朗几日,地上再无雪水,否则这样跑,摔掉了牙才知道厉害,和畅是在太后跟前侍奉惯了,最见不得这般没规矩,便喝止住那婢女:“何事这般着急上火,像什么样,跑得牙都掉了!”说完才醒悟竟将腹诽道了出口,这形容得甚不贴切,和畅倒被自己逗得笑了起来:“看你这般急,搅得我也说错话。”

便动手替那婢女整了整发髻,哪知不碰还好,一碰发髻便真散乱开来,反倒让和畅一番手忙脚乱。

屋子里齐姬显然也听见了响动,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可是殿下出门去了?”

那婢女站着让和畅替她挽发,不便颔首,只能用嘴巴连忙回应:“可不是殿下出门去了,听说是赴宴,还不知今日回不回府呢。”

她话音刚落,齐氏已经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连下了几日雪,好容易盼到天晴,外头也干爽了,正如我所料,殿下也闲不住,到底是出门玩乐去了,正该我今日活动活动筋骨,谢天谢地,若再让我憋在这小院里,骨子里都能渗出霉来。”

便就这么直冲出了院子,看得和畅连连摇头:虽早知齐姬出身武将门第,要比世族女儿爽朗豁阔,不想与那同为将门之女的秦孺人,差别竟也这般大,根本便不知斯文二字怎么写,多亏得这还是在晋王府,不得不收敛几分,真不知这位从前在安宁伯府,怕是要飞檐走壁了,就这风风火火模样,哪望得到殿下宠爱?看这势头,比那元氏还要泼辣呢!又好在这位倒没争宠的主意,只图个相安无事,太后倒也纵容她,只让我监视着她与安宁伯府书信来往,不需干涉其余日常,否则还不把我愁死?

相比起来,她们这几个宫人,顶顶倒霉当数惠风,争功是不用想了,常常还受元氏苛责,大耳刮子动辄呼在脸上,惠风欲哭无泪,只好忍气吞声数日子,巴不得营州速速收复,结束太原这趟差使,才能逃脱打骂加身的悲惨生活。

和畅因为这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也心平气和,乐得享受在幂南轩里的安逸日子。

她原本也没有多大野心,不过是盼望将来能得恩许,赐分几十亩田地,回籍与家人团聚,只不过大周的宫女一般可不容归家,若非争取到晋王府这趟差使,她将来也只有在深宫做个白头青娥。

紧赶着为那婢女挽好发髻,和畅便也优哉游哉地往毬场走去,虽说早已不见了主人的影子,她也并不焦急,齐姬虽然不思上进,庆幸不会苛难下人,莫说对她这位宫人尤其善待,便连来了晋阳,秦孺人分配来幂南轩那些奴婢,齐姬一并没有刁难,只是防备着不让她们近身服侍,经手饮食而已。

故而和畅非但不急,甚至还去各处串了串门,尤其安慰惠风,废了许多时间,这个可怜的丫头,昨日又撞在了元氏手中,元氏今日虽然出了门儿,却罚她留在院里替贴身婢女们浣衣,虽是晴天,到底是冬季,那井水能不冻手?惠风虽是下人,这些年却一直在太后身边服侍,哪曾做过这些粗活?和畅劝着劝着,竟也愤愤不平:“元媵人既出了门,你哪用当真认罚,拿去浣衣房让她们清洗就好。”

惠风十根手指已经没了知觉,哭丧着脸道:“媵人虽然不在府里,仍有她心腹耳目盯着我呢,我若躲懒,媵人回来还得重罚。”

和畅又将音量压低几分:“元媵人也太张狂了些,要不让阿禄想想办法,或者出面震慑,或者让王妃约管。”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下人,媵人要打要罚都在情理,别说阿禄,便连王妃也无可奈何,谁让这位虽然蛮蠢,却是相国府千金呢,元相这时可正得太后信重!真真也是活该我苦命,偏偏就被调来这处,跟了这么个废物不说,还要受尽折磨,我这时真恨不得晋王立即死了,转身就能回大明宫去。”

“这话可别胡说!”和畅变了颜色:“便是传到王妃耳里,那也了不得,更别说泄露给旁人,打草惊蛇,太后可不会容你活路。”

说完她自己也不敢在此久留,胡乱又劝了两句,依然出来,到底是不放心,经过玉管居时,便将惠风的怨怼知会了阿禄:“总是如此,我担心她忍无可忍,真干出什么糊涂事来,最好还是想想办法,敲打敲打元媵人。”

阿禄也是哀声叹气:“你当我有意袖手旁观不成?早就已经提点过了元姬,说惠风到底是太后派遣宫人,可元姬那脾性,哪里听得进耳?我纵然搬出王妃来,她也是冷笑,说什么太后之所以派遣咱们,难道反而是当她上头主人,非得敬奉着不可,王妃那样注重规矩体统,可能分辩清白,奴婢做了错事,触怒主人,主人不能责罚是哪条规矩。”

又安抚和畅:“你当惠风真是冲动之人?咱们几个中,可就数她城府最深,野心最大!我是太后指定在王妃左右,那时安排你们去处,寻思着茂林最最稳重,人又机警,才让她跟了任姬,倒是想着让惠风服侍秦孺人,她却推三阻四,我至今还没明白她为何抵触,心说元姬为相府千金,只要肯提携,日后惠风哪愁没有好处,才有了这安排,哪曾想到,元姬莫名其妙把她迁怒上了。放心吧,惠风怎能不知那事不能泄露,除非她想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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