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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沧月旧有盟(30)+番外

作者: 程晚寒 阅读记录

冷清崖独立在一株海棠花下,隽美沉寂的一张脸,双眼里像掩埋着朦胧的雾气,说不出的平静空茫。

四周人烟喧嚣,他神色寂寂,仿佛从不曾来过人间。

仿佛终于找到同类,又仿佛想要激起花树下那少年显然匮乏的热烈,少年的慕重霄不顾身侧德高望重的诸位前辈,径直走上前去,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自报姓名。

那少年微微一怔,雾气漫延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之色,半晌才想起应有的礼仪,淡然而答:“我姓冷,名清崖,风清月皎的清,自崖而反的崖。”

如此便算相识了,后人提起这段往事时,总要道一声倾盖如故。

两人皆是少年天才中的代表,均极骄傲,极寂寥,花树下的相逢,是一场意外的邂逅,为何竟能投契,谁都说不出半分道理。

当初的昆仑与天山被江湖中人并称双璧,两派的掌门人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从武功才学比到两人鞋袜的款式。

昆仑掌门无青子好不容易寻到慕重霄这么一个天资绝佳的弟子,打从心眼里欢喜出来,花足了劲儿悉心栽培,见他不过十四,已足以跻身一流高手,遂得意洋洋地领了徒儿去天山拜访,满心要压倒天山众弟子,叫天山掌门一张老脸没处放。

两个胡子斑白的老儿对彼此的算盘心知肚明,脸上仍是笑得恭敬又亲热:“无青子老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哈哈,沧浪真人,老哥哥实在想念你得紧,这不,带着我新收的徒儿来拜见你。”

两位掌门老头儿显然缺乏长辈的自觉,奋着一腔比拼高低的热情,各自将徒儿叫到身边,密密地嘱咐一番。

两个刚相识的少年茫然地登上演武台,双眼对视,均是无奈。

各自的师父满脸紧张地立在台下,就差当场喊出来为他们鼓劲助威。

箭在弦上,焉能不发?

冷清崖耐不住师父的连声催促,只得轻叹一声:“得罪。”

台下海棠花开如海,瞬息被他的真气激荡得漫天飞舞,花瓣袅袅,如龙蛇盘舞,吞吐不休。

摘叶飞花,皆能杀人,从来只道是江湖中的故老传说,自这少年手中使出来的时候,无青子始终洋洋的一张老脸终于变了色,铁青着脸瞥了沧浪真人一眼。

后者假作不知,笑眯眯发问道:“无青子老兄,你瞧清崖这孩子,武功可还过得去罢?”

无青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老弟教徒,实在有一套。”

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十足,看起来两个少年打得十分激烈,演武台下人人看得脸上变色,手心出汗,只怕一个失手,总不免有个本该名扬江湖的孩子葬身天山。

演武台上剑气四溢,当这二人并肩冲上苍穹,身影倏忽如电,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无青子与沧浪真人齐齐喘了口大气,对视一眼,难得的心意一致:“我看两个孩子都青出于蓝,不用比啦!”

慕、冷二人不知演武台下是何等情形,从万丈高空之上飞身冲下,悠然回旋,飘飘落在一片澄碧的大湖之畔,衣袂随风摇曳起舞,直如神仙一般,但剑气纵横,激得身后湖水鼓荡不绝,如同满湖碧水突然沸腾。

少年时的慕重霄从来算不上一个谦让的孩子,一向很愿意在各方面教别人做人,此刻却惊讶地发觉,自己并不想在武功上胜过这少年,宁可弃剑认输,身边紫衣飘舞的少年显然也很有这方面的念头。

一场架打得心照不宣,除了不想打这话说出来要气死两个师父之外,两人看不出有什么动武的必要。

慕重霄忽然笑道:“这里的景致真美。”

冷清崖举目望去,山色隐隐,湖光粼粼,这时方当初夏,荷塘里小荷尖尖,扶风婆娑,两人沉浸在清幽的景致之中,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慕重霄走上几步,指着湖心道:“你看,那儿还有一个小岛,真想过去瞧瞧,只可惜没船。”

冷清崖终于微微一笑,好比冰雪初融,春风徐来,瞬间吹皱了一江碎冰飘零的春水:“万里高空,尚且御风弄影,区区登萍渡水的轻功,重霄不见得不会罢?”

慕重霄方才恍然,一拍脑袋:“在你面前,我真是糊涂。”

两人身法展开,直掠而出,就如两只比翼而飞的纸鸢,飘飘荡荡地落在湖心亭中。

月光倾泻,直如流霜碎玉一般,映得天地一片晶莹,两人坐在湖心亭内,恍惚如处水晶宫中。

慕重霄微笑道:“天山的星星,又大又亮,和我们那儿不大一样,不过也真好看。”

冷清崖略一迟疑,问道:“昆仑的星星,是怎么样的?”

慕重霄转头笑道:“昆仑山那样高,高得连星星都像可以摸得到,你若喜欢,将来我带你去看看。”

冷清崖低声应道:“好。”

相识十一年,两人之间从无书信往来,但一年总是没缘由地见上数次,一直到对方毫无疑问地登上掌门之位。

繁花丛里,他负手而立,独自赏花,嘴里低低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歌谣。

花香幽幽,人踪寂寂,一曲唱罢,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清崖,你果然在此。”

他微微一怔,回过头去,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是你。”

慕重霄含笑走近:“你刚才唱的,那是什么歌?”

冷清崖一挑眉:“不过是一支民间的歌谣罢了,还未恭喜你成为昆仑掌门,忝在知己,还请不要见怪。”

慕重霄轻轻摇了摇头:“江湖上人人都叫我东昆仑,我只望你始终叫我的名字。”

因着这份十余年酝酿而成的牢固情谊,昆仑的诸位长老意见一致地觉得,论风华,论武功,天山掌门很配得上东昆仑的胞妹,遂给冷清崖写了封信,添油加醋地将浣雪馆渊公子赖在昆仑不走的事诉了一遍。

天山掌门不知是不是也属意于让慕重霄当自己的大舅子,接到鸿雁传书后,次日便抵达昆仑。

第35章 第 35 章

天山派在江湖上的名声比浣雪馆明显好得多,昆仑诸位长老对冷掌门十分恭谨,相形之下,渊公子的待遇着实寥落。

让他着恼的倒不是众长老的区别对待,而是东昆仑对着那么一个冰雕雪塑似的男子,居然会笑得如此欢悦。

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欢悦,好比流水激荡一株昙花苒苒开。

晚膳时分,东昆仑浑不觉他的忿然,向冷清崖微笑道:“你素来好洁,我旁边的屋子从来没让别人动过,此番前来,再住那里可好?”

洛临渊夹起的一块鱼肉在空中停顿了半晌,顺势转了个弯,向冷掌门碗里放下,脸上似笑非笑:“久闻天山掌门有一副倾倒众生的好风仪,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冷清崖尚未答言,东昆仑已伸筷将那块鱼肉夹了出来,修眉轻皱:“清崖小时候被鱼刺卡到过,从来不吃鱼的。”

冷清崖含笑道:“不妨,洛馆主并不知道此事。”

东昆仑极自然地拿着勺子,问他道:“此鱼产于昆仑山下的小镜湖,汤味鲜美,清崖喝一碗汤可好?我定不让汤里有刺。”

眼睁睁看着他细心地舀了一碗浓白的鱼汤,再微笑着递给对面清冷如落雪的紫衣人,洛临渊低下头一阵猛扒饭,直到烟织笑话他已吃了六碗饭,风流倜傥的渊公子才觉察出自己的食不甘味。

吃罢饭,远来是客,东昆仑理所当然地要陪天山掌门漫步山中,细赏风景。

其时方当春末夏初时节,天气渐趋炎热,昆仑墟虽然清幽,毕竟不像冬季那般森冷,但两人并肩所立之处,直是悠寒无比。

洛临渊忿忿地攀折下一株正盛放的海棠花,嘀咕道:“这姓冷的半天难得说一句话,重霄倒真是好耐性,肯陪他站着。”

烟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咯咯笑道:“我哥哥同清崖哥哥从来都合得来的,他俩待在一块儿,整天也不用说话。”说着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们从外貌到骨子里,都是一块寒冰,看得我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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