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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 录(46)

作者: 樱年 阅读记录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分别位于他左右位置的两人。那两人直直地对望着,全然无视了他的存在,而后等到目光有所流转时,那两人又像是提前说好了那般朝隔在中间的他看去。

西伪本以为他们是听进去了,本以为他们虽然性格蛮横但好歹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于是他阖了阖目,发自肺腑的,接而又补充了一句,说,“另外别忘了,还有人命等着你们去……”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左右两边分别攻击而上的拳头只一秒就把他的脸给压变了形,嘴型O着,眼眶里有血丝布出。整个身体的倒下,伴随着他气若游丝的最后一个字吐出,“救。”

然后,“砰”的一声。

障碍物解除。谢初白和Z同时收回了拳头,脸撇开,阖目,仿佛都像是松了口气那般开口说,“这下安静了。” 

两个人似乎都是祸头子,但又怕啰嗦个没完,忍受不了念叨的性格。

谢初白更是微微舒了口气。原之前,她说那句话的原因的是因为两个大男人看见她落水,在水里看她扑腾喊救命都置之不理,她心里不舒服,就想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被密集的海水灭顶的感觉。

现在的话……

阖上又睁开的双眸,泛着一层幽暗的光,整个人的意识完全是出自本能的那般投向对面。

谢初白最先开口问,“是划拳还是数绵羊?”

她口里的数绵羊是扳手腕。

因为和人玩过一次后,觉得扳手腕这个形容词太粗陋太不适合女生了,所以改名为绵羊。

一二三。绵羊。这样。

说到底她其实也是个霸权主义。 

在人世时,Z对她做过一定调查,所以这点不用问他也懂得是什么意思的说,“随便。”

很果断的态度。划拳绵羊什么的都无所谓,他重视的是过程。 

初白开始把手藏在身后,面容难得的一本正经。

画舫在水流上一直飘飘荡荡,总感觉是漂了很久。很久之后,初白在Z的陈述中看到了对面的彼岸边际,那里一片灯火辉煌,人影齐齐。

天空上的绚丽烟花,地面上的绘图灯笼,水面上的灯盏心愿。一路排开,流光而来……

在记忆里,倒映在她眼瞳中的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景象,却天差地别。关于这点,Z刚才和她讲解过原因。

 Z说是因为祭典。

一个重要到连风以城和夜之,还有她想要找的那个人都会出席的祭典。

歪了歪头,她仰首绽放在半空中的爆竹烟花,目光清澈,却也迷惘。

迷惘的开口相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坐于船头的甲板上,Z立身在她的旁边,有伶仃的小小灯盏偏擦过画舫的边沿。她赤着脚拍打在水中,左一下,右一下,水花四溅。

 Z就看着她的恶作剧,看着因为她这一举动而颠覆了无数个寄托在灯盏上的心愿,几乎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开口回她说,“不知道。前司只告诉过我,风以玉只是利用你们做诱饵,根本没抱你们能做风以城对手的希望。”

他不嫌厌她这个恶作剧,是因为他赞同她的这个做法。

像这种幼稚到掉渣的心愿灯盏根本就是浪费感情,要是点个灯,写个字,心中的愿望就能实现,那么这个俗世岂不是能成极乐了?

结果想想都好笑……

谢初白看着前方越来越接近的陆地说,“等一下我要玩那个。你刚才划拳输了承诺任由我支配,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踢踏在水面的浪花停止,谢初白回头看向Z,一副君主贤明的样子乐呵得意,“我这是不是可以叫做惜才?反正嘛,你是遇对人了。”

 Z冷哼一声嘲笑,“你要是在多说一句让我不舒服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这只旱鸭子弄到水里去淹死。”

谢初白完全不受威胁的说,“不要看不起旱鸭子。旱鸭子很好的,试着想想就可以知道啊,要是没有旱鸭子的笨拙和牺牲的衬托,哪来你这只水鸭子的威风。一直说别人是蠢货的蠢货,原来才是货真价实的蠢货蠢货。”

她一连串反复重复的某个词组,让Z的眉心很快就皱起了一道不耐烦的浅痕,“啰嗦死了。不高兴本大爷叫那个男人蠢货直接说就好了,拐弯抹角的绕那么大一个圈,难道潜伏在你体内的女人本性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彰显出来。”

这彼此不依不饶,随时都会打起来的架势,看得身在画舫内的西伪有种又要快打起来的预感,心脏砰砰砰的跳的直恐慌。他本来想上去提醒他们一下:天色变暗了。但是到最后画舫靠岸了,他都没说一个字。

在他眼里看来,这两个纯粹就是上一刻可以争得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却仍然可以好的跟个总角之交一样的小鬼。船一着陆就没影了。

西伪独自暗想着默笑摇头。

抬首仰望向这片可以任人支配的苍穹时,他下意识地喃喃感慨了一句说,“年轻就是好啊。” 

绽放在空中的烟花颜色,都一一折映在他脸庞,略微扬起的嘴角,以及被额前发缕遮住的眼廓倒影。

身后。

有熟悉的气息趋步靠近。他感觉到了,所以没有一丝惊慌。

“好久不见了。”

那个越至他身前的身影,很自然的开口,熟络的口吻像是关系不错的故人。

西伪笑笑说,“今天要不是被一个后辈用脚踢来,恐怕还真是缘悭一面了。毕竟这种场合我并不是很喜欢。”

他回视了一眼行至在他前面的那抹颀长身姿,靛青的三色单,左边肩幅和身前的衣段上绘有白色八重樱的纹络,纹络的颜色,由浅至深。赤黑的中单做里衬,腰间盘系着中宽带,没有挟带稚刀。

映入他瞳中的这个人。

此人,彼人。

不管是视觉上,还是气场,整个给人的感觉,都犹如君临者那般,沉稳中透着疏离的贵气。

他想,如果不是当年面前的这个人,样貌被毁,他想他至今可能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又或者,毁不毁都一样,反正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更变。

“你们忙吧,我换个地方透透气去,这里简直太不适合我了。”

气氛规矩的过于拘谨,他光是站着都会觉得关节骨痛。醉卧美人膝亦或者悠哉闲情之饮茶品酒,那才是他的嗜好。

脸上缠着绷带的人在光雾里回首看了一眼西伪离开的背影,淡淡投映在他眼瞳中的光华,温和而神秘。

天空上方又一轮爆竹声震响时,他晃过神,仰首看着天空上方的姹紫千红,所有明暗交错的光影都一一收揽在他眼底,瞬息间的千变万化在他瞳孔演绎,却不过只短短一刻。

他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上演,也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结束,周边不远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入他的听觉。

嘴唇最后略微张了张,说,“这就要走了吗?”

继西伪离开之后的另一个身影离开。看不清他的样子,整个人有一半的身影被隐在了黑暗。

“这应该是你我最后一次站在同一个地方了吧。还会再见面吗?十五。”他看着夜空,在话末的语段喊出离开人的名字。

逆着光景的身影停滞一瞬。然后,没有只言片语的渐行渐远。

转角弯曲的小径,谢初白和一群孩童乌合着蹲在一起,分别把一小支一小支的烟火,倒插在泥地里绘成一个图案。无数支的小烟火在最后完工时,在用早就准备好的烛火一根根点燃,很多双手的并进,烟火在刹那间被点燃……

面对这有着自己劳动成果的美丽,大多心思纯真的孩童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而那一簇簇是由这瞬间的烟火拉长在地上的影子和欢声笑语,引得无数过路的人侧目,驻足,却独独酿就了他和她的擦肩而过。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

有人已经走远,有人至今还停留在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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