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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GL)(1)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书名:蝉

作者:吕烟海

文案:

也不知道为什么,蝉总让人想到等待。

我们把这个故事叫做它。

你如果问它要说什么。它其实自己也不明白。

它似乎只是在记录,人在堪堪睡着之时,在那获得濒死体验的无限中,突然灵台清明,一个闪瞬想起的人和事。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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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严嘉爱柳嘉生 ┃ 配角: ┃ 其它:北岸

☆、船

我真正好奇的是,死后我们哪里相遇。

——严嘉爱

【1.船】

火车在大雾里前行。

严嘉爱扭头看着窗外,手里捧着水晶球。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一层叠一层地黑了下去。看着窗外,给人的感觉是火车停留不动,人们一直在等待。

还有一夜,严嘉爱仰着头想,还有一夜就要到达。

十二个小时,七百二十分钟,这是她在学校已经学过的知识。

这两天里,她得出一个认知,时间并不相等。同样是一夜,在车上的一夜就分外漫长,车厢里,相似的面孔中火车撞击轨道的声响无尽重复,让人觉得时间在此刻凝结了,变成硬邦邦令人恼怒的一坨。像是被冻住了,冰冷的一点也不柔软的时间。

严嘉爱从床上跳下来,对面的人立即问,“去哪?”

“洗手间。”

“知道在哪里?”

“昨天就记住了。”

“嗯。等会儿餐车来,给你点牛肉面?”

“好。”

严嘉爱到车厢尽头来,那道绘着洗手间标志的门窄窄的,像一个被挤在中间不得动弹的人。严嘉爱捧着水晶球,仰头看着门上端画着的那条小小的黑色的裙子。一瞬间她想到两样事物,云和苍蝇。

又来了两个人,年轻的女生,说着话走过来,在严嘉爱身后排队。两个人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在气温零下的天气里都只穿着单衣。她们好像说了一会儿沿海工作啊身份证啊徐老板一类的事,然后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看那个小孩儿手里的那个球。”

严嘉爱手里的水晶球里住着雪人,如果把它倒过来,地上的雪就会往天上落,再倒回来,大雪纷纷,万物无声,雪人一人。

“我还没见过雪呢。”一个女生说。

“叫徐老板带你去看啊,徐老板的别墅在北市,每年看不完的雪。”

洗手间的门开了,里面的人一走出来,两个女生中那个用徐老板取笑同伴的立即抢在严嘉爱前面钻了进去,“不好意思小妹妹,姐姐比较急。”说完她关上了门。

门外只剩下严嘉爱和另一个女生,留下的女生因同伴的行为感到无比尴尬,为缓解气氛只得没话找话。

“真好看,你哪里买的?”

“北市。”

“你是北市人?北市冬天下雪么?”女生一下子精神振奋。

“下,很多。”

“你多大了?”

被问到关于年龄的问题,严嘉爱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倒把女生吓住了。

“六岁。”

洗手间的门开了,里面的女生走出来,对同伴说,“去啊。”

“她排在我前面呢。”她对严嘉爱说,“你去吧。”

严嘉爱摇摇头,仰着头看比她高很多的女生,“你先吧。”

那个上完洗手间的女生笑眯眯地伸手摸严嘉爱的头,“乖。”

另一个女生去完洗手间,对严嘉爱说了谢谢后和同伴离开了。严嘉爱看那两个瘦瘦高高的影子消失在车厢深处,才收回目光。她推开洗手间的门,进来后认真锁好,然后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小斗篷,围着白色的围巾,戴着大大的蝴蝶结发箍。穿红色是奶奶的安排,她说红色漂亮吉利,爸爸看了一定喜欢。

爸爸看了一定喜欢。

莫名其妙的讨好意味。

严嘉爱把水晶球放进斗篷的兜里,又从兜里拿出白色的手帕,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擦着脑袋。

“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来的时候那人问。

“在排队,很多人。”

“面都坨了,快吃吧。”这样说着,便替严嘉爱用筷子拌开那些坨在一起的面,弄好后把碗推给她。

车餐很贵,只有三五个乘客吃上了热乎乎的食物,其余的都啃着自带的干粮。

严嘉爱吃着吃着咳嗽起来。

“有点辣。”

那人拧开水杯,往面里倒了些开水,拌匀后把筷子递给严嘉爱。严嘉爱又吃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女乘务员从另一节车厢走过来,手里捧着一袋牛奶,她微笑着把牛奶递过来,“女士,您让帮忙热的牛奶。”

“谢谢。”

女乘务员对着一大一小两位乘客笑一笑,在对严嘉爱笑时,眼里又包含了那那种对小孩子的特殊爱怜。她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严嘉爱放下筷子。

“吃好了?”

“嗯。”

身边的人递过来一袋插好吸管的热牛奶,严嘉爱说了谢谢,接过来喝起来。

外面还是黑色的天,里面还是凝结般的时间。车厢内昏黄的灯光中,一切如梦。

“困了?”

严嘉爱点点头。

“先别睡,刚吃了面,会积食。我们讲讲话。”

“嗯。”

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那人才问,“明天就要见到爸爸了,开不开心?”

严嘉爱点点头。

“我听你奶奶说,你分别给爸爸妈妈和姐姐准备了礼物?”

“嗯。”

“都是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严嘉爱才说,“爸爸的是我自己做的明年的日历,妈妈的是一份唐诗的手抄报,姐姐的是手工课上做的手链。”

“嘉爱好厉害。”

严嘉爱轻轻地笑了下。

说了些琐碎的闲话,那人又带着严嘉爱读了一则报纸上的儿童故事,才让她去睡觉。严嘉爱和她的铺位,是面对面的。

刚躺下,乘务员就扶着一位满脸通红的年轻女乘客走了进来,十分抱歉打扰已经睡下的乘客们,“这位小姐是前面车厢的,但她生病了,现在发着高烧,需要一个地方躺一躺,请问有愿意和这位小姐换的乘客么?”

车厢里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隔了好久,一个声音问,“她是硬座?”

乘务员点点头。

“那我可不干哦!”说话人是个秃顶的中年人,四川口音。

“喊她切和老于你挤一哈嘛。”同样口音的另一个男声应和,于是那周遭的一片人都笑了起来。看来他们是同乡,彼此认识。

乘务员的脸上微微发红,像是被传染了症状。

那个被乘务员扶着的年轻女乘客,虚虚弱弱地看见了靠窗的严嘉爱。

“小妹妹,是你啊。”她出声招呼。

“你们认识?”乘务员惊喜问道,以为找到解决办法。

严嘉爱盯着那个女病人看,看得对方终于不自在地扭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严嘉爱捧着水晶球从床上下来,到了对面人那里。

“你和她真的认识?”那个人搂着严嘉爱问。

严嘉爱点点头。

于是乘务员便一边夸赞小姑娘的善心,一边扶着女病人在原本严嘉爱的铺位上躺下。严嘉爱和那人挤一张床,睡在外面,为防她掉下去,那人横过手搂住他的腰,像是紧拴着她的救命的绳。

那人的鼻息渐渐均匀,听上去是睡着了。车厢里大多数人都睡着了。严嘉爱朝外躺着,闭上了眼。

有人放轻脚步走进了车厢,在严嘉爱对面停了下来。

“你还真找到了张床啊!”

“嘻嘻,这些人真好骗,随便抹点腮红就把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谁这么倒霉啊,让你给哄了?”

“喏,睡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她不是我们上厕所时见到的那个嘛,你还抢在人家前面。”

“反正呢,这床我占到了,我就满足了。再说,你看她现在不睡得好好的吗?瞧她穿的,家里一定好过。娘的,这被窝里真舒服,硬座真不是人坐的,我屁股都坐麻了,徐老板太妈的太抠了,从秦镇到夏城,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就让我俩坐硬座,还只有一张硬座票。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