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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34)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陆有矜咬牙站在原地,屏息凝神,看看之后还会有多少活着的人。

他们又从里面搬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手腕低垂,也看不出是死是活。驾车的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似乎是清点了下人数。就快速跃上马车,一鞭子抽在马臀。

车轮滚动,马车开始行驶。陆有矜再不犹豫,利落地翻身上马,扬手在追月臀上轻拍一掌,追月嘶吼一声,拔蹄朝马车飞驰而去。

那几个深柳堂的人正准备回去,猛地看见一人一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竟是要去追车!登时魂飞魄散——若这事败露,捅到官府,那自己则和杀人无异!

几人不管不顾的张开双臂,跳到了陆有矜马前。

陆有矜的马速并不减缓分毫,而是扬起马鞭劈头向那几人甩去,遒劲的鞭子猝不及防的咬在脸上,几个人疼得直打滚。

陆有矜目不斜视,马不停蹄地朝那辆车奔去。

沉甸甸的马车不多时就被陆有矜飞马追上。陆有矜身形挺拔,追月高大威武,一人一马立在车前,气场全开。

那驾车的看这架势,吓得嘴唇直打颤:“你……你是谁?”

陆有矜扬起马鞭一指:“把车上的人都放下来!”

驾车的顿时变了脸色:“这些人都是刚咽气的,死者为大,岂能容你说查就查!”

“都死了么?”陆有矜冷冷地扫视着他道:“把人放下来看看才知!”

那个驾车见他强硬,抬手擦擦汗,陪着笑道:“这位爷,随意冲撞死者实在是不妥……”

追月在原地踱步,陆有矜拉着缰绳,环视那几人道:“我懒得与你们饶舌,里面有几个人还活着你比我清楚!”

这时,那几个挨打的家丁也捂着脸跑过来了,一路大喊着:“不能!不能让这个人把人带走!”又朝陆有矜吼道:“这是我们深柳堂的人,你无权带走!”

陆有矜唯恐时间一长这里头活着的人真有些好歹,直接了当的道:“我是陆有矜——能不能带走?”

几人惊恐地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是夫人的公子,也知道公子身在禁军,武艺高强,打是打不过的,只得争先恐后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陆少爷,求您网开一面吧!这些人就是有口气,也是快……快断了,你就看在小人们侍候病人辛苦的份儿上,饶小人们一回,让这车走吧!小人今后再不敢了!”

“饶了你们?”陆有矜眼风凛冽:“这可关系到人命!你们就不怕天地报应?休要废话,把活着的人放下来!”

几个人趴在地上,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得站起身,钻到马车后头,先把一名孩子抱出了马车,这孩子面色发黄,但显而易见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陆有矜沉着面色吩咐道:“速去叫李太医来!”一名家丁磕了个头,一溜烟跑到深柳堂里头叫人去了。

钻到马车里的家丁磨磨蹭蹭,不再露出头来。

陆有矜又喝到:“不是让你放人?”

那家丁钻出马车,苦着脸道:“回少爷,马车里的是真都没气了!”

陆有矜心里咯噔一声——他分明看见那蓝色的衣摆,分明听见那几句对话了。这个人方才确是活着,难道这么会儿功夫竟没气了!陆有矜道:“还有一个!穿蓝衣服那个!”

那家丁面色一变,不知陆有矜知道多少内情,只得道:“那人本就要断气,在马车上一晃,已是——死……死了!”

陆有矜翻身下了马:“把马车上的人都带出来!等李太医过来细细查看罢,再做定夺!”

话音一落,李太医已经提着个箱子,颠着白发一路小跑过来。

那家丁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得把手边穿蓝色棉袍的少年拉扯到自己怀里,愤懑地下了马车,只恨不得这人立时断气——活着的人越多,他的罪过越大。

陆有矜冷冷注视这家丁,他怀里抱着个孱弱的少年,少年头向里侧垂着,看不清面色,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衣衫上尽是干涸多时的血迹,凝在衣料上已成了暗红的血斑。只有那洁净白嫩又瘦骨伶伶的手腕垂在袖管里,随着家丁的步伐左右摇摆,透着无助和凄惶。

陆有矜摇摇头,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一大步迈到家丁前头道:“你手脚轻些!”

那家丁正想趁着把少年放在地上时狠狠一掷,却没提防陆有矜抢先一步接住。只得悻悻然道:“是!”

一个软软的身子倚在自己怀里,陆有矜垂眸一看心里不免大惊,这奄奄一息的人竟是那夜和自己一同吃馄饨的少年!

以往的每次碰面,这人都是唇红齿白,年少轻狂的模样,此时他的唇却褪尽了颜色,只凝滞了黯然的灰白。很安静,但又很凄清。

陆有矜还记得那夜苕溪旁,醉态酣然的少年,还记得那朵将要盛放的茉莉。

那么鲜活而真实的一个人,怎么,几日不见,就成了这模样?

“李太医!李太医!”陆有矜心跳加速:“你看看,看看他——还,还有救吧?”

李太医伸手搭在谢临脉搏上沉吟半晌,脸色不大好看:“你赶紧带他去前院安置吧,万万不能耽搁!”

陆有矜眉头深锁,伸手揽住谢临的腰身,让他伏在追月背上。又叮嘱道:“这马车里的人先生一定要仔细辨认,千万别耽误了性命呐——他的伤能上马颠簸么?”

李太医道:“你放心,李某专程赶来,便是救人的。”又叹息一声:“上马倒是无碍——这孩子昏迷得很深,要真是能觉出疼倒还好了。”

陆有矜心凉了半分,只翻身上了马,追月四蹄腾空,绝尘而去。

清晨时分,马儿穿过霜降落叶,又入疏林深处,树枝仍是灰褐,却有几只鸟儿掠过梢林,飞来窥人。

眺望北渠,粼粼水中映照的,正是陆有矜带着谢临奔向深柳堂的潋滟倒影。

第28章 水穷云起

陆有矜把谢临抱到前头梅苑的床上,立刻吸引了房中病号的目光。屋内的气氛迅速冷凝了一瞬,半晌后,几人才轻轻议论。

“天啊,陆公子,这人伤得不轻……”

“他是怎么了?用不用咱们帮忙?”

陆有矜说不出的烦躁,也不回答他们,看到李太医进来,忙道:“您快来看一眼他怎么样了!”

这个被陆有矜唤作李太医的是深柳堂医术最精湛的郎中——他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几年太医,但因受不了束缚离宫行医多年,知晓深柳堂的善行后,便常驻此地给这儿的病人把脉开药。

人们敬佩他的为人和医术,都称他为李太医。

李太医诊了脉,又翻翻瞳孔,略微沉吟了半晌,张开谢临的下颌,从药箱里取出一丸药,放在了他舌根处。又把谢临腰间的衣带解了,撩起衣襟,把棉裤脱掉。只剩一条血褐色的亵裤时却不再脱。而是用温水擦拭,等那衣裤泛软后,才缓缓褪至膝下。

血已经不往外冒了,臀腿处尽是被捶打到模糊的烂皮碎肉。

陆有矜把头扭过去,心思飞速旋转,这少年向来衣着不俗,又肆意任性,想必家境丰厚,是什么变故把他折磨成这番模样?他家人哪儿去了?这伤又是谁打得?

纷乱念头只在脑海里缥缈一现,眼下最牵扯他心的还是伤势:“李太医,他的性命无碍吧!”

“说不好啊!”李太医的眉间攒出个疙瘩:“这伤耽搁太久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加重了——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李太医忙着诊断房里别的病人,梅苑住了五个人,一个是刚刚救下的小男孩,他的背上被人横挑一刀,甚为可怖,李太医正给他涂药。剩下的三个都住进来多时了,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闭着眼睛根本不管谁又进来了,只烦躁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血腥味继续睡觉。还有两个都是中年男人,坐在床沿上一直往谢临的方向张望。一人始终喃喃道:“真是受罪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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