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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52)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拿着。”顾同归把银子塞在谢临手里,异常坚决的嘱咐道:“你不能要什么都向那个朋友伸手。”

几块儿好不容易攒下的碎银子还带着温热,被顾同归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谢临的手心里,在这个时候,谢临的心头蓦然腾起浓重的悲哀和失落——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些黄衫白马的逍遥时光和如今的他们隔着茫茫山岳,本该手握天下的表哥成为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影子,几两银子就是他所有的家当。

然而他还是把最珍视的献给了自己。是仅有的,也是所有的。

“我不缺钱。”谢临把哽咽吞到嗓子里,又把那几块银子塞给顾同归,诚恳道:“表哥,别和我推让!我真没什么难过的日子。你和他们混,身上必须有银子。”

谢临随即压低声音道:“表哥,这些人在哪里落脚?”

顾同归迅速地向后退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还在远处等待的山匪,低声道:“你不用管,没人强迫我留下。”说完这句话,顾同归翻身上马:“时间不早了,我去找他们!”

谢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忙拉住马的缰绳急问道:“那……我怎么找你?”

顾同归笑笑,朝陆有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去深柳堂找他。既然这位是你朋友,还能不知道你在哪儿?”

说罢深深看了谢临一眼道:“阿临,保重吧。表哥不在你身边,你凡事都要多留心。”

他抖抖缰绳,独自朝那十几个山匪骑去,一队人马没有丝毫停留,转眼便呼啸而去。

等那队人马走远,陆有矜才牵马来到谢临身边。

两人默默无语地骑到树林里,已近凌晨,江琛正坐在杏树底下。

江琛从地上爬起来漫不经心道:“你和那个山匪聊得很投机,你认识那人?”

谢临皱皱眉:“他不是山匪的。”

一路上,只有陆有矜始终不发一言,阴沉着面孔。

谢临坐在追月背上,探出身子调笑:“我们陆公子怎么啦?没抓到山匪不开心?”

陆有矜手按佩刀目不斜视,那样子连江琛看了也怕,谢临却折了杏花枝,轻拂那持利刃的手:“陆公子好俊,不说话好有杀气。”还很夸张的扭头问江琛:“现下是春天吗?我怎么觉得遍体生寒呢?”

江琛淡淡扭头,不愿搭理谢临的无聊举止。

陆有矜扯过那花枝,顺手斜劈在地,那柔软的花枝竟像被注入了力量的暗器,牢牢扎在泥土里。他一纵身,把马背上张口结舌的少年顺势拉到自己马上,带有惩罚性地把他横放在马背上。

自从亲过抱过,谢临已经不轻易脸红心悸了,但现下心头狂跳的速度简直让他想喊李太医救命,又顾忌一旁的江琛,努力让脸上的红潮消退,还好马速不太快,他慢慢挪正身子。某人冷冷地声音传过来:“你是越来越大胆,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处境么?恩?你想当一切都没发生,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大半夜一个人骑马出来是想被人捉住么,我看你安逸的日子过太久,都恨不得拿上炮仗去章家串门!”

谢临脸色只黯淡了一瞬,因为他满脑子的念头竟然是:他冷喝的声音真好听,想在他脖颈上留下牙齿印……

这种难以启齿的想法,是顽童的冲动,还是少年的情动呢?谢临眯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陆有矜却半分旖旎心思也无,他想着冯闻镜的话,越想越揪心,又想着顾同归竟和山匪混在一起,那捉拿山匪就不再是一件小事,要是让亲卫府的人看到顾同归,绝对凶多吉少,自己是要保他的,要想个法子才是……

而那边,刚到京城的沈均也正日夜愁眉不展。

自从妻子的哥哥为他打探到了谢临的消息——外头的人只知道病逝,他却通过层层关系打听出了内幕,知道谢临是在亲卫府关了几天,从此下落不明。沈均就想尽办法立功崭露头角,说到底也是为了来京城。

到京城后,沈均满心思想结交几位官员。至少,他要查清楚谢临的生死。

他细细思量一番,把自己到京的消息写信告知了故交,没曾想竟然真有人殷勤地给他下了请帖。沈均心生感激,早早地穿戴好,乘车去了那人说的地方。

这座位于京城近郊的宅子修缮的极为雅致阔气,进了后院,有一汪清澈泉水顺着人造的假山蜿蜒而下,流经园中各处。

围水而坐的都是京城里有名气的文人雅士,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清谈。

沈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他的故交带他走进那群人,带着丝暧昧的笑介绍道:“这位可是沈熙沈大人的公子呢。”

就这样,沈均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随着往事尘埃落定,沈家的政治生涯已彻底宣告结束,人们也不再需要避讳当权者。对沈熙首辅身份的憧憬,对他的字画以及为人所产生的好奇,都引得众人争相结交这位昔日的首辅公子。无数的讶异和唏嘘定格在了沈均身上,沈均过了几日举杯笑谈,觥筹交错的日子。

没多久,沈均就谢绝出席这种场合。他被主人家请来的唯一作用便是顶着“故相公子”的名头装点门面,当他流露出想知晓某些消息时,众人都发出了毫不遮掩的哄笑,随即转移话题。

那些人消遣他过往的显赫,却丝毫不把今日的他放在心上。

他干着和歌姬差不多的勾当,却和歌姬有一个区别——歌姬要钱,他不要。

这半月的热闹没有带来丝毫收入。他离开家乡时所带的银子却挥霍了一半,如今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已是捉襟见肘。

尚不满周岁的儿子在睡梦中嘤嘤地哼了两声,奶娘忙迈着小碎步走到摇篮旁,轻轻哼唱着家乡的小曲,哄他入睡。

沈均望着奶娘怀里儿子嫩生生的小脸,不由也叹了口气。

回到深柳堂后,陆有矜立即严厉的对药童下令,任何人来打探深柳堂事情,都必须三缄其口,搬出自己就是。他又小心嘱咐江琛自己不在深柳堂时绝不能让谢临独自出门,江琛不明所以,直翻白眼说养媳妇也没这样的……

以往的初夏,拂柳摇曳,溪水流淌的深柳堂日日都挤满了晒太阳的病人和穿梭来往的药童。

自从被瘟疫笼罩后,深柳堂已逐渐衰落,现在举目四望,看不见一个身影。

谢临轻声问:“诗里说瘟疫皆是“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真的会死很多人么?”

坐在他身旁的陆有矜遥思往事,点点头道:“初期时每日都有专门的兵士掩埋死尸,半月之后尸骨遍地,甚至来不及掩埋。”

谢临眯着眼仰头,让自己的脑袋和陆有矜的碰在一起:“那最后活着的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挨到冬天后,活着的人就活了。”

“若真是瘟疫,一个月过去,也没有更多人染病去世啊。”

陆有矜点点头,缓声道:“的确只是症状和瘟疫相似……”

谢临目光一亮,惊道:“也许这根本不是瘟疫!”

谢临已经从石头上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你把钥匙找来,我要开那人住过的房子!我这就去找李太医——此事大有蹊跷。”

说罢匆匆地穿过回廊,去找李太医。

过了片刻,谢临赶到陆有矜的住处:“那几人门上的钥匙呢?”

陆有矜没理这茬,只问道:“李太医怎么说?”

“他?我把咱们想的都如实相告了。”谢临冷哼一声:“然而他铁了心认定是瘟疫!我和他谁也没说服谁!”

“李太医年纪大了,谨慎,凡事都爱套以前的框子。”陆有矜满怀忧虑地叹口气:“他觉得症状和瘟疫一样,那就认准了是瘟疫,而且,瘟疫这种事,的确是宁可错判,也不能轻心的。”

“既然存有疑虑,为何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谢临一脸正色的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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