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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美人鉴(52)

作者: 灵修一指 阅读记录

“很好!”兄弟三人离开山洞。

顾陶松了一口气,本打算叫小红出来,谁知穆起折回来,她装作在整理衣裳。

穆起看着她,趾高气昂道:“你是个女孩子,要懂得自重,以后不要随便在人家面前露胳膊秀腿的,长得又磕碜,皮肤又黑,以后没甚么好名声,就没人要了……”顾陶心中纳罕,也只得听他把话说完了,腰间的小红吐出蛇信子在舔她,她真是又憋屈又痒。

“不过像你这般粗俗的乡下丫头,自然比不得盛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我也是魔怔了,竟与你说这些字废话。”顾陶露出标准式微笑看着他,“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自己日后,要注意品行!”他有些气恼,抛下这句话,和候在门口的哥哥们走了。

“哎呀,真啰嗦!性格也忒别扭了……”她压低声音,“小红,先别出来,回家再说。”那蛇安静地缠着她的腰。幸亏这些人没叫她脱光衣服,不然可就露馅了。

落日西斜,江面上铺了一层大大小小的金片,还有些鱼欢跃出水面,浅滩处,一些白鹭正在啄食小鱼小虾,顾陶捡起一块扁形石头,往江上扔去,那石头在江面上连跳三下,便沉入水底了。她看着波浪一层层向外扩去,从对面的方向看,又像是扩回来,此起彼伏,天边隐隐露出一轮月亮,从江那边升起,亘古不变。每日如此,平静如水,祥和又安逸。她快想不起上一次刀下沾血是何时了。小红从袖口钻出来,露出一个小小的头。

“花花,你知道吗?我是个不相信永恒的人,人寿命有限,妖和神,亦会有身归混沌之时,只是相较于人类而言,他们的寿命太长太长,长得人类以为神明是不死之身。我讨厌人类,因为他们会死,会老,会伤,脆弱至极,可是如今我也成了这脆弱人类的一员,是不是极为可笑呢?”小红舔了舔她的手。

“今天的我,这些日子的我,似乎太过萎靡了,今日若是那些人就此杀了我,你我可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我想哭,可是我知道我不可以哭,哥哥总是那么包容我,他的心里,都没有他自己。这份关心与爱护,有些太沉重了。他被贬凡间以来,生了四次病,以前他从不会生病的……”她看向远方,有一艘渔船正缓缓归来。耳边传来各家各户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我……我不是个好妹妹,总是在给他惹麻烦。我惹了事情有他担着,可他有事时谁又替他担着呢?我几乎想不起来阿爹阿娘的模样了,哥哥说他们早就不在了,可我总感觉,他们还在这世上。但我一点也不想去寻他们,如果他们还在,为甚么不来找我们?哥哥虽然总是一副从容模样,可我知道,他很想他们。有时他在梦中会喊‘阿娘’,可醒来之后却不愿意承认……我很讨厌承诺,讨厌责任,讨厌规矩,这些都是他们从前教我的……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成为我自己,而不是被其他的东西所束缚。可是我想了很久,其实也不尽然,做个神明虽然寂寞,还要承担一大堆劳什子规矩,但至少在某些事情面前,不至于无能为力。花花……”她把小红放到眼前,“我知道你就是花花,可是我不想别人这么叫你,所以以后再别人面前还是叫你‘小红’好了。”小红摇摇脑袋,又点点头。

“我要重新开始修炼了,这里灵气低微,我打算带你去盛京,去春江花月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小红点点头,舔了一下她的脸。

“好,我回去便与哥哥说,这次在人间,一定得给他找个欢喜的人,他老这么黏着我,我也很无奈啊!”她的语气又变为平常的那个顾陶了,似乎刚才感叹那么一大番话的人不是她。

“走,回家吃饭啰!”她将蛇藏好,步履轻快地回了家。

第26章 献岁四方

“等一下!”顾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掉了哥哥手中的糕点。

“阿陶,这是作甚?安藏兄,白费你一番美意了!”容与对着旁边的颜安藏做了个揖。这颜安藏是在寒山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打小便养在道观里。那日顾陶上山见到的道长,也是他。他经过此地,因感口渴,水壶又空了,便进来讨了杯茶。作为回礼,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松露糕赠了些给容与。容与与他交谈一番,又对弈一局,甚是投缘,之后便要品尝他带来的糕点,却被顾陶一把打掉。

“这位姑娘,必定就是尘兄提过的顾陶了,我们见过的。”颜安藏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自然是见过……不过道长,你要拿别人如何我管不着,可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顾陶对颜安藏的敌意颇深,倒让容与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糕点,顾陶姑娘以为我要如何呢?”他笑意浮在表面,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一身的竹林寒山清气,生得又如明月般皎洁,很难教人不生出好感。

“阿陶,有甚么话说开了便可,你与这位道长,想必是有些误会。”

“是了,哥哥,天色已晚,道长若再不回去,恐怕山路难行啊!”顾陶道。

“尘兄,那我先回去了。今日畅谈十分痛快,改日再同你煮茶言欢。”

“安藏兄慢走。”容与送他出去后,回来坐着,也不问顾陶为何如此,只拿出三根蓍草和一碗清水,又拿出白纸和笔,在上面画着长长短短的横。

顾陶知道哥哥在测算,有些心虚,在一旁一直打着岔,“哥,你饿吗?我去做饭?不过我做的饭你怕是吃不下……我有点饿了,要不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跪下!”容与从未对她发过如此大的火,他看着纸上的结果,轻声低吼。

顾陶连天帝都没跪过,但是哥哥要她跪下,她二话没说就跪了。

“你自己说,你是何时知道的?”

顾陶沉默着,她心里自然明白容与指的是甚么。

“你我二人来此,住了有七个年头了。你又精通阵法,这个阵,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罢?”

顾陶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做甚么总有你的理由,也知道你心中对人命并不看重,我原以为日子久了,你就会有所转变,但未曾料到,你还是如此轻贱生命。咳咳……”容与前两日染了咳疾,还未好利索。

“哥……”顾陶上前,想替他顺气。

“跪好了!”容与怒道。

顾陶只好乖乖跪好,“你要听实话,我便告诉你。这‘献岁四方’之阵,我前三年便得知了。每年在乌啼村的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方向都会死人,一年八个,一个角两个,总是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若不是今日那道士来此,我占了一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知晓此事?”

“这种邪术,是阵法里第二等凶恶的血阵,以人血为祭,寒山寺为中心点,聚集灵气于寒山寺。若是普通的,只需封了阵口即可。但这阵法,至少已有一千年,布阵之人的阵口也不像寻常那样,设在中心或是边角,似乎在此阵之外。此等布阵之术,我解不了。”她语气诚恳,容与听她如实道来,气也消了一些,想着地上凉,便让她起来,可是顾陶偏偏不肯。

“哥,我要去春江花月间。”

容与轻叹口气,道:“你打算重新开始修炼了?”

“是。”

“仍修极乐道?”

“不。”

“逍遥道?”

“哥,你修的是逍遥道,可你真正逍遥过吗?”顾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容与微愣,“你倒是问倒我了……只是心中逍遥,又岂是‘逍遥’二字能概括的?”

“这就是我最烦道家的地方,一天到晚玄机不停,猜来猜去最费心思。”顾陶撇撇嘴。

“那你想修何道呢?”

“我修我道,他修他道,何必一定要有名字?反而落了下乘。随喜而道,不是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