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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150)

什么美好,什么欢愉,过眼云烟罢了!翻脸无情的妇人,一点点小事就要这样拿捏他么?

林云暖才走出几步,就觉出不妥。

她方向感不算差,许是适才心绪不佳,没看清路,误走了这条。

再往前,是一片深林。不是来路。

她快步回头,去寻适才的方位,绣鞋踏在松软的土地上面,不时踩到野草,直打滑。

天空似乎就在一瞬间暗下来。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伴着雷鸣电闪,乌色顷刻吞没叆叇的云层。

眼前就是红色花海了,因着降雨,颜色深重了一层,原该在那候着的木奕珩不在。

旷野空空荡荡,没有她的郎君在那等候。

林云暖眼眸一涩,脚底不稳,碰到一块尖石。血色很快蔓延,染红了鞋尖儿,杏色绣兰花的鞋面,血污泥污,脏乱不堪。

她启唇想喊木奕珩的名字。喊不出口。

自己赌气而走,故意与他分开,这会子却来寻他相助,她拉不下脸面。

他必不舍她离去,定就在附近。

这点林云暖十分肯定。她静下心来,没那么慌乱了。

这回辨清来路,她朝前走。

脚尖太疼了。想起适才被她撵走的寒娘,那姑娘手上脚上都是伤,一路寻来这里,不知受了多少苦。自己因为小心眼,因为吃醋,就那样对待人家……

她愧疚不已。一时间,对木奕珩的怨念也淡了。

原就是她无理取闹。不怪木奕珩恼了。

是她给他宠得越发不懂事。

她步子越来越急,她想找到木奕珩,和他握手言和,还他一个热烈的回吻。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蹿出一个人来,猛地朝她一推。林云暖大惊失色,整个人收势不住,直朝一旁的花丛跌了去。

她尖叫一声,大喊木奕珩的名字。

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

那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身子不断下坠,骨碌着,朝山坡下滚去。

花丛下面原来这样深。

好一会儿才停住下坠趋势。

她坐起身,满身狼狈不堪。展眼四望,尽是荒丘。

她不知自己跌到哪里来了。

手脚都火辣辣的疼。

是谁,是谁推她?是谁一直潜伏在她附近,伺机出手?

巨大的恐惧攥住她。

木奕珩在哪儿?是否也遭不测?

思及适才木奕珩所言,寒娘寻来此处,背后有人指使?

那人会是谁?为何要如此离间他们夫妻?

是她太傻,因这样一点点小事,与木奕珩龃龉,中了旁人的计!

她现在,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自掘坟墓,说得就是她这样的人!

天空暗下来,她再辨不清来路。

木奕珩找她不到,定要急疯了。

没脸流泪,自己沿途做记号,一路朝前走。

攀上小小山丘,举目一望,几乎绝望了。

无边无际的荒芜。

身上没带火器,连发讯号也不能。

林云暖当真抬起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是她自己作死!

就在这时,她听见虚弱的几声轻唤。

有人在喊救命?

就在近前,在不远处的野草丛中?

林云暖拾起一根木棍,试探朝那边去。

声音越发清晰了,“……有人么……救命……”

林云暖眸子睁大,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阿倩!

饶是如此的虚弱无力,仍能听出,那是阿倩的声音。

“阿倩!”林云暖兴奋地喊她名字,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阿倩原已绝望了,这会子听见回应,陡然振作起来。

她推一推怀中昏睡不醒的人,泪水落下,“宽哥,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林云暖拂开草丛,深深的野草足有半人之高。骤雨迷蒙视线,接连伸手抹去眼帘上的水珠。

终于找到了!

阿倩满身泥泞,瘫坐在地上,怀中枕着一个昏睡的人。

是朱彦宽。

嘴唇发紫,脸色青白,昏迷不醒的朱彦宽!

林云暖凑上前去,查看两人的伤势。

阿倩泣道:“林姐姐,他……他为了救我……”

林云暖注意到阿倩发紫肿胀的脚踝。

她左脚没有穿鞋,脚踝肿起老高,上面两个明显的血洞。

“你……蛇?”

阿倩点头:“我给蛇咬了,他……他替我吸出毒血,我喊不醒他,想扶他回去,迷了路,滚到这里来了!”

林云暖蹙了蹙眉:“你们,是在山庄后面花海附近滚下来的?”

阿倩连连点头:“是我不好……是我非要去瞧那些花儿,我艳羡你,艳羡那些花……是我害了他!”

她捂住脸,呜呜地哭泣。

林云暖拍拍她的肩膀:“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今日事事蹊跷,未必便是那么巧叫你中了蛇毒。”

她环顾四周,指着一块凸起的山石道:“你能走么?我先扶你去那边石下避雨,再来扶朱公子。”

费尽气力,终于将两人都弄到石下。

林云暖见阿倩抱着朱彦宽不放,眉头轻轻蹙起,叹道:“阿倩,你与他究竟……”

阿倩垂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我们早就识得。两年前,游船上面,那时他才从外地书院回来,他兄长带他出来玩,当日是我奏琴……”

林云暖既然有此问,自然是发现阿倩待朱彦宽特别不同。

“他后来来找我,我一开始只当他是寻常恩客。可他守礼……与旁人不同……我就,待他也另眼相看。”

“并没奢望过结果。他能常来捧场,我已感激不尽。可他说,想要娶我。林姐姐,你知道吗?我活到十九岁,这是第一回 ,有男人说想娶我!可我如何能嫁他?我这样不堪的身份!”

阿倩切切哀哭,哭得连林云暖也不忍心。

“我想与他断了的,他不肯……他又是求,又是跪,又是发誓,其实,我也不舍得……谁不想停船靠岸,找个好的归宿?谁愿欢场漂泊,永远以色侍人?可我不能害了他啊!他才考取功名,点了庶吉士,前途一片大好,我……我这不详人,克死爹娘,沦落风月,我配不上他!若他今番因我而有损伤,我该用什么来偿?”

林云暖不知如何劝,她伸手握住阿倩。

原来每一个人,在遇到自己心中所爱之时,都是这样百般纠结、患得患失的么?

一声炸雷,直劈大地。

林云暖震了下。再如此耽下去,朱彦宽随时有性命之忧。她将外裳脱给阿倩,披盖在她和朱彦宽身上。

她拄着木杖,决心再去寻路。

一路走,一路在树上刻下痕迹。

她走了很远,渐渐体力不支。

雨势越来越大,浑身凉透,头发糊在脸上,狼狈不堪。

山丘上,木奕珩立在那,似乎正朝她笑。

林云暖猛地甩了甩头。

是幻觉。

那是幻觉!

她不行了。再无力气……

期间林云暖醒过一次。

她眼睛毫无焦距,睁开短短一瞬,又闭合上了。

木奕珩走到屋外,手握成拳,狠狠砸向廊柱。

朱彦宽和阿倩伤了,车马被损毁,林云暖染了风寒,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大意所致!

林云暖后半夜发起高热。

她很痛苦。

浑浑噩噩之间,辨不清今夕何夕。

眼前似乎就是云州那座著名的老宅。

百年唐门,她新婚不久,住在清幽雅致的挽香苑。

唐逸坐在她对面,声音低沉地道歉, “……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着实那晚众人起哄,又不觉给骗喝了助兴的酒,毁了罗妹子的名节……你打我骂我都好,我却不能不负责任。你只管放心,接了人进来,我不会踏足她屋中半步,不过是个妾的名分,算你高抬贵手,给她条活路吧。”

“四爷,那我呢?那我的活路何在?我与你才成婚不足一年,你纳妾进门,我的脸面何在”她拥被哭泣,把自己缩在帐子里,不许他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