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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都是你(11)

作者: 夏璃心 阅读记录

她不明白。

季律跟在季景深后头,探出脑袋瞧见自家的人全都在,他疑惑:“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闻声抬头,梁文茵发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随曦,眼泪落得更快。

就那么静静站着的十几秒,随曦脑子很清醒地想了一遍,大家都在她家,妈妈没有一点预兆地回来,只可能是她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拖着极慢的步伐走到梁文茵面前,随曦蹲下来,一只手抓住妈妈,一只手抓住奶奶,声音轻的似泡沫,一碰就碎。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诉我。”

梁文茵眼眶通红,嘴唇瓮动了几下,还是决定狠下心:“曦曦,爸爸生了病,很重的病。”

很重的病?

“……什么病?”

“非典。”

非典……

非典?!

随曦骤然想到早上程晓婷和她说的话,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松开两人的手踉跄后退,不小心撞到了季律妈妈。

她不要去想那几个可怕的词汇,如枯木逢水一般,紧紧抓住季律妈妈的手,哽咽:“阿姨,爸爸呢?我爸爸呢?”

季律妈妈哭得不行,握住随曦的肩,泪眼朦胧地说:“曦曦,你爸爸走了。”

走了?

什么走了?

“你爸爸感染了非典,已经确定走了,曦曦啊,以后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分明季律妈妈就在她跟前说的话,听来却似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话语如同一张密网,毫无缝隙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随曦是知道走了的意思的。

听奶奶说,爷爷就是在她两岁的时候,得肺癌走的,她没有记忆,可也清楚明白,走了,就是去世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也摸不到了。

可她不是才许的仙女棒的愿望吗?怎么就一点不灵,怎么就……

奶奶突发胸闷,苍白着脸似要晕过去,梁文茵忙不迭拿出她常服的药喂她吃下,扶她回房间休息。

季秉舸有意不再打扰,率先起身离去,季律泣不成声地被母亲带走,渐渐最后剩下的,只有季景深一人。

纤细柔软的小姑娘没有了笑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泪成串滚落。他看的眼眶酸涩,终是没过去说什么,默默离开。

梁文茵安顿好奶奶出来,看随曦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曦曦……”

“你也进去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随曦忽然伸出手推开她,猛地掉头出门,梁文茵赶忙追上去,见她跑进了隔壁幢,吊着的心稍稍缓了些。

来开门的是季律妈妈,看见随曦非常意外。

“阿姨,小叔在吗?”

“在书房。”

她点点头,横冲直撞地跑进去。季景深听见声音走出来,扶稳跑得太快险些滑倒的小姑娘。

“小叔,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电脑?”她哀求他,眼里蓄着晶莹,泫然欲滴。

“好。”季景深温声,电脑是开着的,他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随曦不会打字,手搭在键盘上才想起来,她仰头去看季景深,脸颊上遍布泪痕:“小叔,能不能帮我查非典,我要看。”

季景深一顿,还是依着她,搜出了有关非典的全部新闻,从去年12月在广东顺德首发,到现在蔓延开,席卷北京,伤亡惨重。

一字一字,字字诛心。

非典型肺炎……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

她看见非典的症状,想着爸爸就是这样,呼吸困难,发热,全身疼痛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绝望地离世,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依然翘首以盼着他下一次回来,结果呢……

再也见不到了,她清楚地意识到,就像爷爷一样。

悬在瞳孔里的眼泪噼里啪啦开始掉落,眼睛痛的几近没有知觉,随曦捂住脸,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电脑长时间不动,屏幕渐渐黑暗。

季景深一直看着她,心脏疼得快要炸裂。

良久,他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无声抚慰。

10、第十章:

尽管感染非典的病人早已就地火化,连遗体都不复存在,梁文茵还是着手买了块墓地,好好送随佫最后一程。

入土安葬那天,季景深跟着家人出席,站的不远,能清楚看见跟在梁文茵身后的随曦,瘦小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几近奔溃的表情令他午夜梦回难以忘怀。

5月9日,北京宣布,医护人员感染非典的比例开始下降。

5月19日,北京新增病例降至个位数。

5月21日,北京最后一名非典患者治愈出院,截止到本月23日,北京地区的救治工作结束,非典传播链完全切断。

直至7月13日,全球范围内患者人数及疑似病例人数不再增加,意味着这场死伤惨重,令人闻风丧胆的疫情,终于到此结束。

那天之后,季景深课业繁忙极少回国,便再也没有见过随曦,唯一一次知道有关她的近况,是从父亲口中得知。

梁文茵改嫁,而她没有跟着母亲。

“那孩子变了很多。”父亲摇头叹息。

季景深听在耳里,想到那场葬礼,心口犹如被掺了水的棉花紧紧堵住般,说不上什么滋味。

沉默良久,他找了别的话头,结束通话。

从宾法毕业之后,季景深没有继续留在美国,而是选择回国,回到南临,进入市中心医院任职胸外科医生。

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整个早上都是门诊,距离八点开始还有些时间,季景深查完房出来,快步穿过花园,走进门诊楼。

“季医生,”护士郑冰已经收了一叠病例本,按照挂号先后顺序摆在办公室门口的桌子上,“早上好。”

季景深朝她颔首:“早上好。”

“今天病人有点多,有几个五点多就过来排队,要挂你的号。”

“知道了,”他看了圈周围,“我先进去准备。”

“好的。”

走廊最外那间是他的门诊室,季景深往里走,不经意间抬眼,眼角余光似乎闪过一个年迈的身影,他脚下突然停住。

跟在他身后的护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了季景深一眼,绕过他继续行走。

只这一个闪神的刹那,方才好像看到的人已经没了影,季景深猜测是自己看错了,指尖抬起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郑冰恰好路过:“季医生,你不舒服吗?”

“没有。”他否认,放下手插回口袋,抬步往前。

“景深?”

熟悉的叫声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饶是季景深听见了,也愣了好几秒才转身。

奶奶见真是他,脸上的笑便停不下来:“我刚说好像见着你,曦曦非不信,你瞧,我眼神好使着呢!”说着再问:“这是在医院工作了啊,在哪个科室?”

“胸外科。”

奶奶笑呵呵地点头,想起随曦,拉拉她:“曦曦,叫季叔叔。”

“……季叔叔。”

自从父亲去世后,随曦便没再见过他,听季律说,小叔毕业以后会留在美国继续深造,或是去北京的医院,所以她压根没想过还能再见,还是在南临的医院。

就像季律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身着整洁的白大褂,周身满是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气味,严肃又神圣。

季景深垂眸。

记忆中那个个子小小的只到他腰上的小姑娘长大了,但依然是纤瘦的,原本披肩的头发长及腰际,褪去当年的婴儿肥,脸变得又瘦又尖,眉目稚嫩漂亮。

五年过去,如今的她,该在读初二了。

“来看病?”他抓回飘远的思绪,低声问她。

“是。”随曦指指楼上:“奶奶最近胸口有些闷痛,我陪她来看看。”

“挂的专家号还是普通号?”

“专家号,张医生。”

季景深沉吟:“心内科我有个比较熟的朋友,要不要……”

“不用麻烦了,都是专家,哪个看都一样,谢谢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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