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黎若森摸了下他鼻梁上的伤口，然后被沈霄抓住了手指。
“你知道，我是个演员。”沈霄突然说。
黎若森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说什么。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沈霄对黎若森说，“你知道我觉得哪里奇怪吗？”
黎若森摇头。
“你让我一直有种违和感。”沈霄说，他站起来，推着黎若森的轮椅，掏出自己的门卡，准备带他进去，却发现推不动。
低头一看，黎若森按住了轮椅。
“沈老师想说什么？”黎若森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但沈霄已经感觉到了有一点不同。
他终于想到了，他对于黎若森感到怪异的地方，就是黎若森的一些小动作让他觉得，对方是刻意这么做的。
“我看过你的所有书。”沈霄慢慢说，“我一直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和你小说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小说里，你完全抽离自己的观点，冷漠克制，但是现实中的你，好像所有人都会伤害你……我是知道有些幽默大师，本身并不快乐，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呢？”
“一个演员。”沈霄说，“刚刚我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他对黎若森说，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你只是在表现一个角色，黎若森，至于真正的你。”沈霄摇头，“我不知道。”
“你说有什么不好呢？”黎若森突然说，他声音一直是这样轻轻柔柔的，但是这会儿，却突然有了一丝冷意，“沈老师，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沈霄觉得这会儿的黎若森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就好像泥塑的假人，突然多了些烟火气，之前那种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感觉不见了。
这让沈霄觉得好奇，觉得有趣，所以他欣然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我可不希望，你大哥真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
“在他眼里，我估计还未成年。”黎若森说，他转头看了沈霄一眼，这会儿他的表情已经冷淡了很多，全然不见之前的崇拜，“你说，要是被拍到怎么办？”
“您可是编剧。”沈霄推着黎若森往房间里走。
“看来沈老师最后还是为了角色献身了。”黎若森说，他嘴角勾起了点弧度，“沈老师如果伺候得好一些，说不定我愿意给你加点戏。”
沈霄觉得，还是这样的黎若森有点意思，也更像个成年男人，之前那副温室里花朵的模样，让他整个人感到不适。
沈霄的套房其实还不错，至少黎若森觉得还挺满意的。
等进了房间，沈霄就脱了外套，往床上扔。
“沈老师是已经决定好献身了？”
“怕你吃不消。”沈霄说，他坐在床上，正好可以面对坐在轮椅上的黎若森，“你还记得你写过的一本推理小说吗？”
“我写过的推理小说很多。”黎若森说，房间里很热，他坐了一会儿，也脱下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米白色毛衣。
“就是不能说话的那个，看上去所有人都怜悯他，但是却没有人真的同情他。”沈霄说，他看着黎若森，“那会儿我就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这个角色的外貌描写，有些像你。”
“你是说对谁都是好脾气的样子，看上去又呆又木，别人随便说点什么，都不敢反抗的样子吗？”黎若森问。
沈霄觉得黎若森有点过于直白了，虽然他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结局不好。”
“其实有件事，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也确实每一部都看过。”黎若森说，“林三说的对，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在自己掌控中。”
“林三死了。”沈霄说。
“但是他的话是对的。”黎若森说，“本来林三只是我的偶像，不过有件事，让我对这个观点产生了点变化。”
“什么？”沈霄不在意地问。
“有天我梦到了林三。”
沈霄起初有些不解，但是看着黎若森的表情，几秒钟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让他有些尴尬起来，“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黎若森说，“其实我当时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我构想的未来里，没有和男人谈恋爱的打算。”
沈霄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觉得黎若森放飞自我之后，已经口无遮拦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但是后来我又梦到了几次。”黎若森对沈霄说，“梦里，你技术还挺好的。”
沈霄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该回答“谢谢夸奖”好呢，还是问，“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好呢。
所以最后，他只能选择了沉默。
“我这次来，确实是想做好这个剧的，这个剧本我本人也很喜欢。”黎若森说到这个的时候，语气认真了许多。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做出一部好电影。”
第9章
9
“好电影？”沈霄重复了一下黎若森的话。
他看着眼前的黎若森。他离他很近，近到只要黎若森动一下膝盖，他们就能互相碰到。但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黎若森的想法。
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突兀的铃声从两人之间传来。
沈霄向后靠了一点，撑在床上，“你的电话。”
黎若森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一边。
“不接？”
“等一会儿。”
沈霄就看着黎若森等了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即使沈霄听不见，也能从黎若森的表情里，猜出个大概来。他想大概是那个小吴去和这个黎先生汇报了黎若森是多么不听话。
他看着黎若森有些冷漠的侧脸，只觉得奇怪，难道这么多年，黎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位二少爷，其实并不是他外表看起来得那样的吗？
他看着黎若森聊了很久，才挂断了电话。从始至终，黎若森没有露出一丁点儿笑容，即使轻声细语的，也没有半丝温度。
“你再不走，那位小吴又要上来了。”沈霄说。
黎若森把手机塞进外套里，“他马上就上来。”
沈霄这会儿也觉得黎铮英这人有些不可理喻了，“你大哥是真把你当做未成年儿童在管？”他从床上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水，“喝吗？”
黎若森摇头。
沈霄打开，自己喝了起来。
因为在室内，他其实穿得不多。可即使这样，过高的温度还是让他觉得不自在，所以他转头看着扣子扣得一丝不苟的黎若森，“你不热吗？”
黎若森没有说话。沈霄发现，自从他接了黎铮英的电话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了。
“你大哥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黎若森说。他推着轮椅来到门边，恰巧这时，门铃响起。
沈霄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房门外的，自然还是那位穿着黑衣服的保镖。
他低头看着坐在门旁的黎若森，“少爷。”他对沈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少爷，外面有些冷，别着凉了”说着他拿起黎若森披在腿上的外套，替他穿了起来。
沈霄在旁看了，只觉得起了一身恶寒。
他甚至有些庆幸黎若森长得还算漂亮，不然若是在其他情况下，看着一个男人，对着一个成年很久的男人，这样细声细语，像是哄小孩一样说话，肯定怀疑那个人的心理年龄。
没人愿意被当做小孩子。
即使是小孩子也一样。
更别提还是个成年男人。
他同情地看了面无表情的黎若森一眼，只觉得这人真是可怜至极，他决定下次问问他，是不是在家里，他连衣服都是那个大哥帮他穿的。
被小吴推着轮椅，告别了沈霄之后。
小吴从黎若森的外套里掏出房卡，打开了隔壁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