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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界桥(41)

作者: 甜蜜桂花糖 阅读记录

此刻伊妮德正身着素白寝衣卧于床上。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但目光出神。那张温柔宁静的面容此刻无半点血色,如同阳光下即将化去的雪。她在微笑,但唇边的微笑也是虚无的。

克里斯汀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伊妮德?”她惊声道,又下意识压低自己的嗓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匆忙地端着托盘来到伊妮德的床边坐下。金发女子偏过头,很虚弱地笑了一笑,那双澄澈温柔的蓝眸仍然明净,只是似乎多了一丝化不去的忧愁。

她唤道:“克里斯汀。”

她将手中捧着的书放下,因为克里斯汀已经过来握她的手,神色忧虑不安。那是一本精装的《安徒生童话》,刚好翻在《海的女儿》那一页,秀美工整的文字旁是海底的插图,小美人鱼正与她的姐妹们嬉戏。

伊妮德推开了那本书,而克里斯汀并没有注意。

她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不由大吃一惊。

克里斯汀紧握着金发姑娘冰冷的双手不放。早几个月她便感到伊妮德的面色过于苍白,只是这段日子见得少,对方又时常佩着那副金色的面具,观感才淡了。如今乍一相见,不料对方的脸色丝毫不曾好转,反而比之前看着更坏,克里斯汀实在无法不感到心惊。

“你这是怎么啦?医生开药给你吃了吗?”克里斯汀关怀道。

从前她看伊妮德面色苍白,只觉那淡到要化开,而便是化开也该是直往天堂的。她显得那么高雅文静,温柔端庄。而如今伊妮德的面色雪白,却让克里斯汀生平第一次对于她的离去有了惶恐——她的面色惨白已非纯粹的体弱之症,而是染上了些许的衰败气象。

衰败,多不可思议的词。克里斯汀想道。从前她只在伊妮德身上感到博大的温柔宽容,感到数不尽的生机与希望,而从未把她和这个词语联系在一起。无论是伊妮德年龄上的年轻,还是她那颗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心灵,都使得她和衰败这个词如此遥远。然而,在今天,她第一回 从这个温柔坚定的女子身上感到了衰败的气息,这使她惶恐不已。

假如不是那对注视她的蓝眼睛仍旧温柔明亮,克里斯汀几乎以为对方已经病入膏肓。

“克里斯汀,我没事。”伊妮德轻声道,“只是感了些风寒,又犯了咳疾,过几天就会好转的。医生已经开了治风寒的药,我也在吃了,别为我担心。”

然而克里斯汀却无法被这话语说服。

年轻的姑娘曾经送别过挚爱的父亲,她清楚人在快要死亡时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更清楚那些不详的预兆。伊妮德的身体正在前所未有地衰弱,她是如此地确信这一点。

她苦苦地劝说她也让人看一看她的咳疾,伊妮德只是微笑不语。后来一直到不得不告别的时候,克里斯汀也还在劝说她,走出这栋别墅的时候,她那颗善良的心灵仍旧为金发女子揪着。

她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生这样坏的病?埃里克呢?他不是与她同居吗?为何她呆了半日仍不曾见对方来关怀?克里斯汀思绪繁杂,骤然忆起自己本是想和对方交流演唱《海的女儿》,在为朋友的身体发愁之外,又要添一件为首演发愁的苦恼,棕发姑娘实是感到有些承受不住了。

她向她的恋人劳尔倾诉。

“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年轻的子爵拥抱着她温柔劝哄,他的金发便像是耀眼的阳光,映入姑娘的心房,“放松,我善良的克里斯汀。伊妮德小姐向来有主见,而她绝非那些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蠢笨之徒,或许是你判断错了呢?”但他仍命人送去许多珍贵药物。

克里斯汀接受恋人的安慰,心中却始终惴惴。她亲眼见过父亲的衰败,故而绝不会错认那种可怖的气息。然而伊妮德……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总是感到,她的病不会就这样好起来的。

但克里斯汀的猜想却落了空。

距离公演的日子越来越近,伊妮德的身体便也一日又一日好转。她的面色逐渐地恢复红润,眼睛里也重新有了似水柔情。嘴唇鲜润,笑容明亮。她独自前来参与过一次排演,这下原本因为剧作者指定的“只演第一场,后面不再演”万分牙疼的剧院经理们,又纷纷腆着脸去求她多唱几场了。他们在遭到推辞之后毫不气馁,并且愈战愈勇。伊妮德又恢复了先前的善解人意与温柔大度,但一派平静之下,唯有克里斯汀察觉到深深的违和。

不对,不对。棕发姑娘皱起眉头,感到这一切全都乱了套。她明明感到伊妮德的身子仍在日复一日差下去,可为什么对方看起来确实又得到了好转?这里面实在是……

“克里斯汀?”伊妮德在唤她。

“啊?”克里斯汀应道,同时为自己的走神内容羞窘,“怎么啦?”

“你刚才唱慢了半拍。”伊妮德友善地微笑一下,“快要公演了,你可别紧张。”

有饰演婢女和人鱼姐妹们的歌剧演员在旁边笑了几声。在听说大热的克里斯汀将要担任配角,而突然空降一个伊妮德担纲主角时,众人无疑都是看好戏的态度。没想到的是,她们相处竟然如此融洽,就像亲姐妹一般。

克里斯汀腼腆地笑了笑。

她总是感到伊妮德的目光能看穿她的内心,因此对着这样的目光奇异地升不起任何怨气,同时忍不住反省自身,并感到深深的惭愧。

棕发姑娘甜蜜地笑了起来,她纯洁美好得就像是剧中的丝忒乐公主。

“好,你也要注意嗓子。”克里斯汀说道。

终于,公演的日子临近了。

第44章 幕前独白

其实克里斯汀所料不错, 伊妮德的身体并不曾真正好转。

那风寒不过是外因, 真正的病因是她所背负的诅咒。那些痛苦就像密密的针刺, 一日一日煎熬她的心灵,并且到后面有愈演愈烈的驱使。

“假如停留, 你便会死去。”她想起巫婆曾经的言语。

一日一日衰败, 一日一日死去。

她从不曾忘记。

逐渐好起来的是她的风寒, 而不曾治愈的是她的咳疾——如今克里斯汀与夏尼子爵似乎已都信她这一顽疴,后者更送来许多珍贵药材, 甚至想要为她延请名医, 伊妮德尽数推拒。

未料到病倒之际向她伸出援手的竟是这二人, 尽管他们并不能理解她的痛苦, 但伊妮德仍然感激这对情侣的温柔善良。至于与她同居一屋的埃里克,他们已经久不曾说话。从仆人议论的只言片语中, 伊妮德得知对方的状态。她虽心焦、心疼却无济于事。

她知道并非埃里克不在意她, 对方若晓得她病到何等地步,必然会大惊失色地丢下手中的《唐璜》, 下楼来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在知晓她逐渐衰落的病因在他身上后痛苦不已。然而,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伊妮德清楚埃里克现在的状态无法关心外界,他不关心她、不关心克里斯汀、甚至不关心自己, 极为可怕地投身于音乐国度, 奋不顾身。

她不知这样是好是坏,但又悄然庆幸在病中最虚弱的时期,对方因为茫然不知而错过。

使她病愈的是那样一句誓言——

“够了。”有一天夜里, 被心脏的剧痛折磨醒来的她说道,“别再发作了。”她的面容苍白如雪,唯独蓝眼眸仍旧有光,“我答应你,我走。唱完《海的女儿》第一场我就走。”

“我仍爱他,但我将要为我的自尊和他的愚钝割舍这一份痴念。我很快便会离开巴黎。”

之后那些疼痛虽仍时不时困扰她,却大多只如针刺,而不再像之前一般疼到让她病卧在床了。

而伊妮德终于能够病愈——在她偶感的风寒好了许久之后,金发姑娘又一次出现在了人前。

她离开那间因为久病而不可避免染上沉郁气息的房间时,正是下午日色已柔,不至灼烈却仍十分醒目的时候。她海藻般的金发披散在脑后,久病后首度出现晕红的面容,矛盾地兼具着生机与衰败。她看上去显然是大病一场的样子,形销骨立,白色的寝衣空空落落,外面罩了厚的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