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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界桥(68)

作者: 甜蜜桂花糖 阅读记录

埃里克的身子一阵儿冰一阵儿烫。他说不出话,这要怎么说话?

那一刻,满天的风雪仿佛都凝固了。无边的寒冷严冻之中,沉郁的情意忽然如烈火灼烧,潮水来去淹没,氤氲出相望的深沉之痛。

埃里克与伊妮德互相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两个人都被感情的重量给压倒了。

——然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又岂止是命运!

那么的长时间之后,伊妮德终于缓缓地、在风雪之中近前了一步。

她的素面光洁美好,室内隐隐透出的烛光,和雪光一道儿将她的面皮衬到几乎透明的地步。青色的血管与纤细的骨,若隐若现,一瞬间竟叫人感到可怖。

埃里克由衷感到畏惧,感到慌张,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张着口,木愣愣等待着。

等待着她先出口,提到那个无可回避却又必须否认的问题……

“你是知道的。”她定定望着他,似哭似笑,却又平静同决然,伊妮德说,“你是爱我的。”

第64章 所爱维艰

她终于说出这句话, 安定又镇静。声音里有很小的悲伤、很小的颤抖和很小的祈求。

“你是爱我的。”她又一次说道, 凝视他的双眸。

她不是为自己的所爱在求他, 这份爱情哪怕再为艰难也终究不能使她屈服。她是为的两个人之间,那份弥足珍贵的爱情, 以及他们最后的机会——埃里克最后的机会在向他祈求。祈求他珍重自己的灵魂, 珍重最后的机会。她清楚这机会是他的而不是她的。

这么想着, 她的身子仿佛又摇晃了一下。伊妮德急促地喘息和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容上, 两只美丽的、明净的蓝眼睛像是冻结的冰湖, 凝望和倒映着他的影子。

已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来到这里便没有给自己留下第二种选择。她没什么好顾忌的, 却又不得不处处安静。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讲,再不讲就没有机会了。

“埃里克。”她对他说, 干瘦苍白的手指牵住他的袍角, 疲倦又温柔,“跟我走吧。”

埃里克站在门前, 高大的身影被屋里壁炉的火光映得更加雄伟。他感到所有的风忽然之间都像变了方向,拼命地往自己身后吹,吹啊吹,把他的头发都刮到脑后去了。雪珠子打在脸上, 麻木地生疼。那些被风裹挟着的雪从一个方向拼命地涌来, 像是要钻到他身后那间安全温暖的屋子里。他的眼睫挂了霜。埃里克在这严寒冷酷之中,只觉周身冰凉。

可是他的大脑却进入另一种奥妙的精神世界:在那里鸟语花香,温暖宜人。有不必苏醒的梦, 柔情、激情和热情的爱欲,编织出细密又美妙的音乐,在奏鸣。他飘飘然地陶醉,就像是灵魂因为贪图飞的快感,忘记了不能离开身体的禁忌。他飞上去,好像是往着无穷的希望,往着美妙的梦想飞去!可是!可是——

扑面而来的冷风叫埃里克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悠悠飞起的灵魂又归体了,感到一种冰浸的寒冷,刺入骨髓。埃里克首先感到的是那只手——他低下头,看到那只正牵着他衣襟的、苍白的手,便似灵魂触了电一般疯狂地甩开。手背恰好一抽,落下一片暴突的红痕。

他定定地看着这红痕,像是找到了锚准真实与虚幻的那块岩石。他的目光剧烈地变换着,而最终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坚硬的冷酷,是抛入冷水的热铁。烧完之后,便要死去。

伊妮德就在他的面前,左手轻搭在被拍出红痕的右手之上。她在风雪之中,悲伤啊,希冀啊,坚决啊,那样望着他。埃里克的心就像裂开了一样疼,情绪像潮水般汹涌,淹没他的浑身。可他居然在这没顶的滔天洪水之中还保持了极度的冷静。他摇了摇头。

十分镇静地对她说道:“不。”

说完,他转过来两颗木的眼珠,平静又贪婪地看着她的面孔。这两颗眼珠是死的,酸胀到极致也不可能哭。他也不肯哭,可内心那么酸楚。

伊妮德悲怆地望着他。

“为什么?”她呼吸间的热气在天地间轻薄得像是雾,一下便化了,“为什么,埃里克?你不爱我吗?为什么要沉溺于虚妄之中,不肯面对真实呢?”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低不可闻。

埃里克的声音也很轻,但虚又缓,平平钝钝的。

“我不爱你。”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道,“我所沉溺的并非虚妄,我所追求的是最重要的真相。那是我的至高无上、我必须得到的,凌驾在一切之上。”

伊妮德却听懂了,她的神情因此变得更为悲伤。

“可是真相其实在我们自己手中,过于执着那才是不能摆脱的心魔。你不能受她的掌控把玩,埃里克,你的心,你还有心。你该听从它的指引。对,你还没告诉我,你宁可与巫婆再交易,也要唱《唐璜》,是为什么呢?”

“心是自我,心向自我。心魔也在心里。我在做的,是你一直以来劝我的、更为重要的那项事情,我以为你至少愿意欣慰片刻。至于《唐璜》,我并不引以为傲。可是,那是一个很老套的童话故事。你明白吗?真爱之吻,付出这个,我就能拿回自己想要的。”

“这就是你选择的代价?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

“是呀,你不为我找到了这样的好办法而高兴吗?”

“高兴么,埃里克?我却看见你沦为了卑鄙者,无论如何,这是不妥的。况且这还不单是克里斯汀的问题,还有——”

“假使我自己能够相信,那也就不算是卑鄙。”

“可是你做不到的。况且,她……克里斯汀……还有我,我的。你认为那比这些还要重要?你为此不惜让我们一同做牺牲品吗?你知道我要什么。”

“伊妮德,对不起。”他低声叹息。

伊妮德的神情却因此更为悲怆了,她几乎是无法自抑地喊道:“可我要的并不是对不起!埃里克,我不想你再后悔一次。这不是为我,而是为你。我们的精神是自由的,我们的心灵是自由的,你可以凿通它,不能为了最开始的那道水渠把自己画地为牢……”

“这又和你之前劝我说的不同了。”埃里克淡淡道。

伊妮德平静下来了:“是呀,情况是不同的。”她道,“水渠当然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水潭,是心。”

“那就是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水渠就在水潭里,歌声就等同我的心灵,我的自由,我的灵魂。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你又在画地为牢,这样偏执。但是你想一想那些牺牲品,那些无辜的牺牲品。她们本来各自有着各自的爱情,可以得到一份美满的报答……”

“我能尽全力拿一份假的也是美的给——”

“那我呢?”风雪之中,她在问他,“那我呢?”

埃里克默然许久:“对不起。”

这份岌岌可危的爱显得如此艰难,遭到风雪的摧残,又要被火光给摇灭。可是,它是珍贵的,初萌的,又是要被残忍掐断的,分明可以生长的。

伊妮德叹了口气。

“其实我宁愿你对我说谎。”她轻声道,“人只有在非常害怕失去一样东西时,才会选择说谎。”

埃里克:“我不想骗你。”可是,在我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已经失去你了。

伊妮德:“你可以选择后悔,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们都还有机会。”这也是一线希望。

“不行。”许久以后,埃里克对伊妮德说,“不行,我做不到。”

他又低声道:“你要我战胜的并非是自己。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对吗?哪怕卑鄙,哪怕牺牲,可是,这一刻我确定那是我想要的。即便……”

“即便与我相比。”伊妮德悲伤地望着他。

她没有办法把话说得更清楚,因为她的尊严不容许她做|爱情的乞怜。而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已经使她眼前出现了重影,她很难再坚持下去。她不是断定他会后悔,明明一切回归原状是她最开始认为的好结局,歌声比美貌更加贴合埃里克的灵魂。但是现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