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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界桥(71)

作者: 甜蜜桂花糖 阅读记录

埃里克脸色苍白。这就是说,要么使她不再爱他,不再为他停驻灵魂,要么尽快送她离开。

波斯人反复叹气:“你好自为之……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冒险!不要拿自己的灵魂去做交易!埃里克呀!唉……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从‘破解’处找办法吧!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一些东方带回来的灵药,我试试看能否为她缓解身体的衰败……埃里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呀!”

埃里克向波斯人道谢,他知道这位联系极少的朋友已为他尽了所能。

等到波斯人离开之后,歌剧魅影重新回到金发姑娘的病床边,沉默无声地坐下。凝视她沉睡着的苍白面容,埃里克终于忍受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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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离开!这是对他二人最好的选择!也是对一切最好的选择!送她离开!

埃里克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且痛苦。

他的灵魂简直在片片破碎,又被风刮出可怖的哀鸣。或许他该庆幸诅咒的限制,想要顺从于它,必须是伊妮德亲自走出巴黎才行。这样他便不必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立即忍痛送走她,而可以在她养病的最后光阴中,贪婪再凝视她的睡颜。

埃里克唾弃自己,假如他的生命不是因为那么多不可割舍的痛苦而充满执念,假如他拥有略微不同的命运,他一定会像所有人那样,厌恶鄙夷那个卑劣无耻的自己。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也别无选择。他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命运的痛苦之中,紧扼喉咙,索要灵魂。

而他已然清楚自己的惩罚——

他再也不能见她,再也不能爱她,再也不能为自己的卑劣寻找借口,也不能再拖累于她。她应该离开他,去拥抱她的自由的灵魂。她应当把他这丑陋之人忘得干干净净!

而他呢?他会爱着克里斯汀·戴耶,一直爱到老死。用他那浸了血的嗓子,锁死在华丽阴暗的囚牢之中,日日夜夜,歌唱着曾见过天空的明净,歌唱着玫瑰与夜莺的爱情……

埃里克已为自己连同伊妮德都预想好了结局,这结局或悲哀或释然,二人之间都将再无牵绊。或许他唯一没能料到的,便是伊妮德的身体竟已衰败到如斯地步,连再度离开巴黎的几乎都不会有。这座华艳而奢靡的城市啊,将永远地留下她冰雪般的身躯与心灵。

这些埃里克都不知道。

此刻他只是对着床上沉沉昏睡过去的伊妮德不住地痛哭着,疯了一般握起她的手连连亲吻,做着自己平时绝不敢去做的事情。满脸是泪,如同稚子。

他会送她离开的……等她身体稍微好转,能够下床的时候。

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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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啦?”

是陌生的声音,但身体的感触却是熟悉的。伊妮德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埃里克的别墅、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中,有位面色黝黑的东方人正俯下身看她。

金发姑娘的眼神失焦了片刻,随后,她回过神来,吃力地缓慢地露出微笑。她说:“您好……请问……”

“假如难受就别再说话了。”波斯人体贴地说道,他的面色仍然是沉郁的,又透出些许悯然。他说:“这里是埃里克的家,我是他的朋友达洛加,同时也是一名医生,他请我来为您看诊。您之前咳血昏倒过去了。埃里克现在不在,他出门了。稍等一下,药马上就好。”

伊妮德气若游丝地回答道:“谢……谢您。”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是为了什么,自然对所谓的看诊和喝药付之苦笑。她有心想要说出,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何必辜负人家好意,于是只细细地喘着气,不再讲话了。

波斯人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面色愈加温和与严厉起来,起身端过一碗黑漆漆的药,试了试温,送到伊妮德唇边,道:“我知道你以为没什么用,可是好歹试一试。”

伊妮德于是不再推辞,竭力起了身,就着波斯人的手慢慢喝下,但觉热腥而苦涩。喝完,又慢慢地躺好,喘了几口气,苦笑了两声。

“我这样是……”她说了一半又不言,转而道:“埃里克呢?”事实上她并不很急见他,甚至对此有种莫名的悲哀与疏离。

波斯人说:“他出去啦,把你托付给你,你还是安心养病吧。”却绝口不提埃里克去做什么。

伊妮德也没追问。

波斯人松了口气。事实上他也很难说清楚埃里克具体做了什么,伊妮德的病情实在太离奇古怪,耗费了他绝多的心神。而埃里克这段日子行踪不定,虽也为她忧心万分,却有种刻意回避的样子。这两人实在是……

他又陪她闲聊了一两句,因为实在不大会聊天,她又极累,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也就默默地坐着陪伴了。

伊妮德微微侧过头躺着,半张脸陷在洁白的枕头里,松而乱的金发,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色泽,开始枯萎、衰败。正如她同样裂开的苍白嘴唇一般。

她依然是很美的,即便如此身体各处已经露出衰微的种种细节,失去了原先那种完满而明净的奇异光晕,变得枯瘪而悲哀,她也依然是美丽的。她的眼睛是不会枯死的两汪水,永远都倒映着天空,飘荡着温柔的白云。她的神情又是安静而圣洁的,受难亦如同奖彰。

可这岂是她想要的。

伊妮德理清她的思绪。这很不容易,因为她现下头脑昏沉,浑身无力,但她还是做了。达洛加的苦药或许发挥了一些作用,她开始感到自醒来后便如冰雪浸透的身体,升起了些微的暖意。然而那些细细的暖流正如清泉一注,淌过后又是长久而沉寂的冰冷、死亡。

是的,死亡。伊妮德心想,如今,她终于做好准备来面对它了。

她总是明白埃里克的——她知道他的想法,可是世上的事情不可能全部按照人的希望去成真。埃里克或许猜到她的情况已十分严重,想要通过让她离开来保住她的性命,这一点在前夜的对峙中便隐现苗头,到她彻底昏迷不醒后必然成为他的强烈执念。

可是,可是。

埃里克决计不会明白伊妮德的身体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她已经病得太久太重,外在衰微的细节不过百中取一,身体的内里才是彻底崩溃得无声无息,现在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外在的表象罢了。心脏疼如刀绞,她再抽不出半分力气,也无从去抗拒,只能在这种近乎酷刑的疼痛中恍惚着,等待死亡的幸福。

死亡或幸福么?

她已注定是不可能离开巴黎的了。她的双脚走不出去,她的爱情也走不出去。或许她曾经有过希望,但是从她选择返回的那一刻起,她已经被诅咒给击倒。她的心脏已经破裂而无法愈合,她知道她注定要死在这里,注定无法再离开。

因为预知了结局,伊妮德反而又平静下来了。

接着,她用低而轻柔的声音对波斯人说道:

“那么很麻烦您,为我调养身体了。”

达洛加深深凝视于她,默然点了点头。

……

接下来又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

达洛加为伊妮德精心地调养着身体,拿出他全部的本领。尽管收效甚微,到底让她的气色又好了一些。波斯人对此感到很是内疚,反而伊妮德时常反过来宽慰于他,笑言他所做到的已超出她全部的想象。

由于达洛加常常守着伊妮德注意她病情的缘故,两人不可避免地相熟了很多。等到巴黎下了第二场雪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互称教名“达洛加”和“伊妮德”了。

而有一天陪在她身边闲聊和熬药的时候,达洛加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关怀和忧虑,问出了原本他一直自觉回避的问题。

“伊妮德,我看你还是该给我讲讲你的病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叹口气,“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事情,从我治疗以来,你的病情实在是非常奇怪。因为从诊断上看,你的身体实在是无法找出任何的毛病——只除了不断地吐着血和日益衰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