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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落平阳(109)

建州海盗为祸数十年,朝廷年年派兵征缴,这其中不知道养肥了多少各部官员。巨大的利益链之下,连佟将军都捉襟见肘,无法撼动,只因佟老将军也不是孤臣,为官数十年身边多少关系牵连,谁在那个位置都不能一意而行。

如今他不管不顾地将这个金银窝连根拔起,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这等仇恨岂是等闲?此刻的处境,凌戟在进京之前就已预料,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

皇帝微笑颔首,微微抬手道:“平身,凌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此等汗马功劳,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佟将军的请功折子朕已看了,该赏,该大大地赏!”

凌戟俯身行礼:“海疆千万将士,谢主隆恩。”

皇帝笑意盈然:“这等功劳如何赏法,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奖赏有功之臣,本是皇上一人圣心独断,现在他却向堂下臣子问询,一些人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对于皇帝的意思猜测不断。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便是揣测圣意。表面要罚,不一定是要罚。表面要赏,也不一定是要赏。

几番心知肚明的视线交往下来,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皇帝仍旧面带微笑,探究的眼神逡巡于百官之间。

很快便有人出列,躬身禀道:“臣以为,建州海军为国守疆,以弱势于海盗的船舰,终获大捷,安海疆之民,稳海疆之边,此等涛天之功,自当论功行赏,从上至下凡金银官爵等赏赐,还需细细订个章法出来。”

第一个出列的便是那一身正气的工部尚书崔如诺。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崔如诺果然继续道:“只是,这位半路出家的凌将军的身份过往,仍需仔细辨明。”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内沉静了片刻,皇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哦?崔爱卿难道对于凌将军的出身有所怀疑?”

崔如诺听着皇帝的声音中正平和,并无愤怒,心头一喜,显然他是赌对了圣意。

凌戟和平国公府的关系,皇上岂会不知?刚刚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对于平国公府出身的凌戟,皇上又怎会一心一意地信任?赏了他,他会不会恃功而骄,对于平国公府的事情横加干涉?皇上早有瓦解勋贵世家之意,如今好不容易将素有名望的平国公府扳倒,又岂肯再给自己树下这样一个障碍。

只是凌戟偏偏立下此等汗马功劳,皇上不但不能查不能罚,还要开开心心地说赏。这揣摩圣意从中阻拦之事,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忠心臣子的义务。

“启禀皇上,当日平国公府勾结海盗一案,有一个平国公府的下人被顺天府查探出来,怀疑平国公府是通过他与海盗传递消息,收授财物。此人姓名正好也是凌戟。这个名字有些剑走偏锋,实不常见,微臣这才有些印象。如今凌将军既然同名,在军中乍起之日正是平国公府勾结海盗案发之时。事关国家大事,这其中的关联实在不可忽视。凌戟军如此一心为国为君,定要原谅我这等唐突之言。”

崔如诺面容方正,字字铿锵,所言皆是忠君正直之语,其中份量不可小觑。一言即毕,朝堂之上百官应和者众多。

他们恨这个断人财路的阎王,皇上也不愿信任这个罪臣家奴出身的将领,这正是君臣相和,皆大欢喜之事。

再说平国公府的罪名是勾结海盗,这凌戟正好在同一时间歼灭海盗以此邀功,这其中若有什么关联被“查”出来,今日他有多大的功劳,到时便有多大的罪过。

立于前排的嘉郡王爷素来不过问朝堂之事,也从不表露态度,此时自然像往常一样闲闲地立着,一双眯着的眼睛却看向挺直脊背立于百官之前的那个凌戟。

皇帝不发一言,面色沉静,等着百官纷纷陈述利害之后,朝堂上再一次安静下来,他才看向凌戟。

“凌将军,对于众爱卿所言,你有何辩解。”

凌戟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众位官员对他的弹劾和猜忌。

起初时那些言论还就事论事,无不是忧国忧民的忠君之言,后面渐次杂乱起来,出声应和的官员官职不高,那些话语便夹杂了些明显可辩的情绪。

愤恨,鄙夷。

恨是恨他断人财路,鄙夷自然是鄙夷他的出身。皇上就算偏爱寒门,那些也必是正经农耕之家出身的子弟,一旦读书入仕,身份当得一个清贵。但他这样脱籍奴仆的身份,如今竟然与这些达官显贵立于同一个朝堂之上。这简直是对于百官莫大的羞辱,他们当然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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