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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37)

作者: 温凉盏 阅读记录

然而,时间久了,他便看到她从兴致勃勃到兴致缺缺的转变。

她喜欢新鲜的事物,尤其在画画上。

同一幅景,同一个人,便是再喜欢,画了几百遍几千遍也要厌烦了吧。

可是她却经常只能困在这小院里画画,只能画这小院里的人和物。

她那副样貌,出去实在太招人,短暂地逛逛还好,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坐着不动地写生,便总是会招来许多异样的目光,甚至直接动手调戏的无赖。他虽然可以在一旁保护她,却未免总是要动手脚,有时候甚至还会受伤,她心疼他,也嫌麻烦,自此便少去外面写生了。

最近这些日子,更是再没有出去过。

而原因,自然是因为怕那铁匠再来纠缠。

她说,先躲一阵子,等事情淡下来后,她再出去写生,他也可以套麻袋痛痛快快地揍铁匠一顿了。

可是,为什么要等呢……

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甄珠忽然扭过头来,冲着树上的他笑。

他“刺溜”下了树,站到她跟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刚才做的事儿交代了。

甄珠听了,顿时捂着嘴笑地不行,伸手要揉他的脑袋,发现根本够不着了之后悻悻地想拍他手臂,他却忽然低下头,主动将脑袋送到她手下。

她便笑地更开心了,揉揉他脑袋,夸他干得漂亮。

阿朗却用那黑溜溜的漆黑眼珠看着她,有些闷闷地道:“他们找他们爹娘告状去了。”

“这样会不会有麻烦?”他问道。

甄珠摇头:“怕什么。”

“本来就是他们孩子淘气,咱们占理。”

阿朗点点头。

可是,对何山,对那些调戏她的无赖,他们也是占理的啊。

为什么对何山对无赖,他们就要忍让躲避?

为什么不能狠狠戏弄,甚至教训他们一番?把何山,把那些无赖加诸她身上的麻烦和痛苦,通通回敬过去,乃至让他们再也不敢来骚扰她?

他想开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孩子。

甄珠却又开口了,她叹了一口气:“其实,前天那纨绔的一千两谢银,你该收下的。”

阿朗面色不愉,想起那纨绔作风,便赌气道:“我不喜欢他!”

甄珠笑:“所以连他的一千两银子都不要?”说罢又叹了口气,“其实你应该要的,跟人过不去可以,干嘛跟钱过不去啊,况且那是你应得的。”

阿朗定定看着她:“姐姐不是也没要他的谢礼。”

甄珠摇摇头:“我跟你不一样的。”

一来她不缺钱,那些谢礼虽贵重,她却也并不是太放在眼里。

二来正经算起来她哪里算救过人,出力的全是阿朗,她不过占个在场的光罢了,只此一点就收受价值数千两的谢礼?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其三,则是那纨绔的态度问题。只要不是傻子,他应该也明白自己真正应该谢的是谁,哪怕把她和阿朗当做一家人不分彼此,也不该对阿朗那样冷淡,准备的谢礼全无分毫适合阿朗穿用的,可见他所谓谢恩,分明不过是为了她而已。

这样别有用心的谢恩,哪怕他长得一副鲜嫩可口的样子,她也敬谢不敏。

所谓找炮友也得讲究基本法,你情我愿互不相欠地发生关系才是炮友,一方收受另一方大量财物那叫包养与被包养。

虽然在这个时代即便不收男人的钱也未必能跟男人平等相处,但收了男人的钱,就肯定不会再平等,这平等不仅是外在的平等,更是自己内心的平等,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是如此。

这些道理甄珠自己心里明白,却也没对阿朗说。

阿朗也没有再追问。

时间很快到了日暮,甄珠看着日头,提醒阿朗:“是不是该到镖局习武了?秦师傅走镖回来了吧?”

阿朗点头。

秦师傅是洛城镇远镖局的镖头,功夫很好,当初甄珠花了大价钱请他教阿朗习武,因为阿朗脚跛,他还不怎么情愿,如今教了一年多,倒是真正教出师徒感情了,每次不走镖的时候,都要阿朗去镖局随他习武,日日督促他练功。

昨日刚收到消息,秦师傅走镖回来,让阿朗今儿傍晚就去镖局。

看着时间到了,阿朗也不耽搁,换了身衣裳,便飞快朝镖局跑去。

去镖局要穿过铜驼大街,自然也要经过何山的铁匠铺子。

以前阿朗经过时,都是目不斜视地跑过去,一眼都不想看那铁匠和他的铺子。

可是今日,他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今儿的铁匠铺子有些热闹。

何山正在被人打。

——

那日晚上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早起又脏了裤子,阿圆气得一连几天窝在官署没出门,少八问他是不是要回京城了,他也不说回,尽管这次打压方朝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似乎已经没了留下来的意义。

但他还是留着没走。

起码走之前要去方宅溜溜,气气他那好哥哥才是。

不过,气方朝清之前,他又去了柳树胡同。

这几天窝在官署,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的,他让缺七把那姓甄女人的一切都查了一遍,除了来洛城之前的事儿不太好查,其余倒是查地一清二楚。

原本他对他那哥哥是否真心看上这女人还很是怀疑,看了缺七查来的东西,以及那害他出了丑的那不要脸的画,这怀疑便被动摇的只剩一两分。

莫不是,方朝清真的喜欢上那女人了?

为什么?

他心里像又跟鱼刺在作鲠,说不出具体什么滋味,但就是不好受。

阿圆少爷不好受了从不憋着自己,他只会让别人更不好受以让自己好受。

于是他穿了鲜亮的锦衣,白玉冠束发,也没有坐轿子或马车,就在府衙后院挑了匹毛色最鲜亮的骏马,骑着马就往柳树胡同赶。

中间路过铜驼大街,却正好看到那日在小巷子里逼迫甄珠的没品男——那个铁匠。

彼时何山正神色冷冷地倚在铁匠铺子门口,眼神阴鸷地盯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仿佛在找什么人似的,有客人来了便敷衍地招呼,招呼完了继续在门口盯人。

有几个街上的无赖围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地说着些下流话,阿圆耳尖地听到“甄珠”两个字,而那铁匠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任由那些无赖拿那个名字开着猥琐的玩笑,待他们说到兴起,那铁匠甚至勾了唇,似不屑似得意地低声附和上一两句,顿时引得无赖们啧啧称叹,就差直接流口水了。

不用凑近了听,阿圆都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话题。

缺七查来的东西中,除了那女人跟方朝清的纠葛,更多的其实还是跟铁匠的纠葛,毕竟她跟铁匠的事儿市井流传地太多,缺七甚至给他搜罗来了十几个版本。

而那女人这几天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事儿,他自然也知道了。

看着眼前铁匠那模样,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着那些无赖嘻嘻哈哈地笑,看着那铁匠无动于衷甚至推波助澜地败坏她的名声,“腾”地一下,他心里的火就冒起来了。

“小八,那个笑地一脸贱样的男人看到没?”他勒马,回头,指着何山对跟在他身后的少八道。

少八望了一眼,点点头。

阿圆抬起下巴。

“给我揍他!”

——

阿朗经过铁匠铺时,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正到了高潮。

铁匠铺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然门前的空地上却没人敢围上去,何山和那几个无赖被堵在门口,被一个青衣俊俏少年打地毫无还手之力,何山倒还硬气,只躲着少年的拳头,那几个无赖却是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饶。

那少年也有意思,无赖求饶,他便不怎么打无赖,只专心打何山。

何山那一身腱子肉,便是再怎么耐打,也禁不住少年这样逮着他一直揍,没躲多久,见少年似乎没完没了的样子,便终于忍不住,对那一旁坐着看风景似的锦衣纨绔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