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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357)+番外

“是你把他送走了?”陈江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一只手平平的伸出,按在杯子旁边,淡定依旧。

“不是,我犯不着送他走,我倒是很愿意看一场热闹,只是,我劝了他几句,他那桩案子,怪不得别人,他们熊家,就他这一支独苗了了,他儿子还小,又聪明,安安稳稳过日子最要紧,不要被人利用了。”朱喜头摇的爽快,话说的更爽快。

“六年前,熊大找你求个公道?”陈江紧盯着朱喜,重重咬着个你字。

“是,”朱喜呵呵笑起来,“陈先生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我们朱家是团头世家,到我父亲,还做着团头行当,到我,年青时候心高气傲,看不上团头这一行,就把祖上留下的行当扔了出去,后来。”

朱喜一边摇笑一边笑个不停,“人吧,生在哪儿,就爱呆在哪儿,活了三十多年,我才知道,我天生就是混南城根下九流的,那皇城根的高雅,我消受不起。想明白的时候,团头的行当已经送出去了,拿,倒是能拿回来,可我嫌那行当挣钱不多,就没要,进了访行,先生听说过访行吗?”

朱喜笑眯眯看着陈江,陈江点头,脸上有几丝意外,他没想到对面这个气度不凡,满面慈祥睿智的老者,竟然是个讼棍!

怪不得熊大找他。

“在访行一做就是十几年二十年了,不光是熊大这桩事,唉,这世间,匪夷所思的人犯案子,多如牛毛,真是长了无数见识。”

朱喜看起来十分感慨。

陈江神情平淡中,隐隐透出了几丝慎重,一言不发的看着朱喜,专注的听着他的话。

“先生,恕我直言,熊大一家远走高飞,对先生来说,是极好的事。”朱喜对着陈江,仿佛对着几十年的老朋友,推心置腹,语带关切。

陈江拎起自己那把酒壶,倒了杯酒,只看着朱喜,却不说话。

“我在访行做了二十来年,说句不托大的话,这京城,没什么案子是我不知道的。”朱喜态度谦恭,话却不客气,“先生现在手里这桩案子,我也略知一二,不瞒先生,从都水监事发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桩案子,要露出头脸了,后来,说是点到了先生头上,我就略打听了些先生的事,先生极其难得,由先生来查办这桩案子,实在让人期待啊。”

陈江神情凝注,这几句话,句句都是深意。

“朱先生托庇在哪家门下?”陈江突兀的问了句。

“刚才和先生说了,我家是团头世家,到我这一代,还是个团头呢,偏偏我这个人又眼高于顶,家里又不短银子用,用不着听谁使唤。”朱喜呵呵笑道。

陈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朱喜这几句话,他一丝儿也不信。

“要说随心自在,就是我们南城根下下九流,就象我现在,想跟先生说几句话,我就过来,跟先生说几句。”

朱喜根本不在意陈江信还是不信,自斟自饮自说自话的十分自在。

“先生手里这桩案子,做得好,可是桩能在史书上单列一章的事儿,可先生找到熊大……还好还好,熊大走了,我先跟先生说说熊大的冤屈……”

朱喜慢慢抿着酒,将熊大的家事说了,“……这桩惨案,惨是极惨,可熊家没有冤屈,把他扯出来,不过是个引子,引出皇庄上下其手的猖狂混乱,要是有人借势……可对熊大,有什么好处?熊大媳妇是个极其明理的,有些事,你一说,她就懂了,熊大笨了点儿,好在听话。”

“是你送走的熊大。”陈江上身靠在椅子里,一只手松松的放在桌子上。

“不是我。”朱喜随口说了句,没有多解释的打算,“在先生,全家这案子,头一件,先牵出了赵家,从皇庄里索要田产,赵家做的,这可是犯忌的事。先生手里这桩案子,这样的事,多得很呢,可不只赵家,实在是多得很啊,先生今天出这雷霆一手,就算扳倒了赵家,后头,先生打算怎么办?难道这京城的高门大户,就跟地里的大白菜一样,长在那里,就等着先生一颗接一颗的扳倒?”

陈江的手轻轻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没说话。

就凭这么件事,他扳不倒赵家,可他剑指赵家,所有从大小弓中得了利的诸家,会默契的联手,把他碾入尘土中,把这桩案子,也碾入尘土中。

“先生手里这案子,是从密州那案杀官造反大案起,直到现在,一桩绵延了三四十年的重案,无数枝丫无数牵连,先生都处置安排好了?朝中的援手呢?可靠得住?或是得了皇上的密旨了?皇上可靠得住?这桩大案,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先生心中已经有了丘壑了?这就动上手了,我看,先生太低估这个案子了。”

朱喜仰头喝了杯中酒,看着陈江,一脸忿忿,“这样一桩案子,要是不能办成史书上单成一章,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先生说到朝中援手,照先生看,朝中,怎么援手?”陈江没理会朱喜的忿忿,直截了当问道。

“这案子太大,当然是找最大的做援手,朝中最大的,皇上……嘿。”朱喜干笑了一声,“得找明白人,由奴儿看主,皇庄出了这样的大案,都水监简直没法提,皇上就算了,那就是金相了。”

朱喜半分架子不端,爽快极了。

陈江看着朱喜,好一会儿,上身微微前探,“史书上章成一章的案子,先生想在其中留个名字?”

“我一个下九流,不敢想这种事。”朱喜这话明显的言不由衷。

“咱们回去说话。”陈江站起来,看朱喜一脸迟疑坐着没动,嘿笑了一声,“你找我,不就是求的这个?不管是青史留名,还是受人之托,总之,不就是要在这案子里掺上一脚?走吧。”

“哎你这话……走吧。”朱喜一句话没说完,干脆的一声走吧,跟着陈江,出了分茶铺子,说着话往陈江那处破落小院过去。

第406章 抄没就是一句话

看着陈江出了书房院门,金相背着手呆站了片刻,转过身,脚步缓慢的穿过月洞门,从后角门出去,往自己院子回去。

闵老夫人站起来,金相落了座,才又重新坐下,仔细看着金相的脸色,“怎么了?”

“陈江来见我。”金相喝了几口茶。

“陈江?”闵老夫人有几分惊讶。

“嗯,他来跟我皇庄的案子。”金相顿住话,垂眼喝着茶,一杯茶喝完,才看着关切的看着他的闵老夫人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入手,做那件不可能的事。”

闵老夫人脸色微变。

“唉,陈江这一趟来,我想通了,乱中才有机会,我从前求的那个稳字,错了。”金相神情晦暗。

“鹦哥儿说,皇庄那案子,牵涉极大。”闵老夫人声音低而轻。

“嗯。”金相这一声嗯,有几分心不在焉,出了片刻神,看着闵老夫人道:“乱相起来,火中取栗,咱们这长沙王府,也许……满门就没了。”

“总还要两三年吧。”闵老夫人声音低而淡定,“今年里,就把秋姐儿的亲事定下来,明年她就十八了,能嫁了,余下的,都是该担待的。”

余下的,也就是她们祖孙三代,三对夫妻而已。

“这是最坏的打算。”金相伸手拍了拍老妻的手,闵老夫人笑容安然,“我知道,咱们做了错事,鹦哥儿,这是他自己执意要走的路,鹦哥儿他爹他娘,是咱们的儿子媳妇儿,鹦哥儿的爹娘,没法子。”

第二天早朝后,金相跟在皇上后面进了后殿,低声道:“全氏兄弟的案子,我昨天把陈江叫过去问了问,陈江说,眼下他查到的,都是几十几百亩地大小弓的差异,从北到南,牵涉的地方很多,极其琐细繁杂,陈江的意思,这些都得核查核对清楚才行,这话说的极是,只是这样一查,这案子,只怕就要旷日持久了。”

皇上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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