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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454)+番外

“唉,老朱,我看哪,我早晚得被自己坑死。”陈江抿了口酒,唉声叹气。

“我觉得也是。”朱喜点头赞同,“我觉得,我早晚也得被你坑死。”

“你放心,我……你还是别放心了,我是不想坑你,不过,别的不说,就眼下这桩事,我活不了,只怕你也逃不了,唉。”陈江砸吧着嘴,“不过,一想到咱们能一起上路,我挺高兴的。”

“呸!”朱喜冲陈江啐了一口,“你赤条条来去就一个人,老子一大家子呢。”

“我连个后都没有,我都不在乎,你儿子好几个,孙子也快了,你怕个屁!”陈江一口啐了回去。

“咱俩真要一起走,到阴曹地府,我还得管你吃喝花钱,这便宜都让你占尽了。”朱喜吃了块鱼冻。

陈江嘿笑出声,“扯几句正事,这案子,你怎么看?”

“你是问真凶,还是这案子怎么交待?“朱喜响亮的啜了口酒。

“真凶,怎么交待咱们管不着。上头人多着呢。”

“不知道。”朱喜答的干脆极了,“拿铁刺扎进三爷后脑那个人,现在是死是活,还在两说,这个人,有名没名,更在两说,查无可查。至于这个人吃谁家的饭,天下虽大,就那么几家,你说是谁?”

“唉,连他们自己家都说不准,想来想去,三爷这一走,得好处,好象就……”陈江拖着长音,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朱喜心知肚明的点着头,“这些事,那些贵人,比咱们更明白,不过,到底是龙子凤孙,真龙血脉,真凶是谁查不查得出来不是大事,杀哪几家祭祀给三爷上上血食,这才是正事,那些贵人,只怕都在盘算这个呢。”

“这个年,血红喜庆。”陈江仰头喝光了一杯酒,“柏枢密今天早上说,能在大慈恩寺进出自由,又不引人注意的,只能是那些和尚们。”

“这是准备拿寺里的和尚顶出来了?”朱喜一句话问出来,没等陈江答话,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也是,拿这帮秃驴顶这个罪,最好不过,佛祖慈悲为怀。”

“这是狗屁话!”陈江狠啐了一口,闷头又喝光了一杯酒,将杯子重重拍在矮桌上,也是一声长叹,“和尚也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跟老子一样。”

朱喜没接话,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喝酒。

陈江也不说话了,一手拿壶,一手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光了一壶酒,朱喜站起来,从温在旁边热水里的大酒壶里,给陈江倒了壶酒,给自己也倒了一壶,坐下接着喝。

“老朱,咱说几句醉话,当初,那个乙辛,你还记得不?”好半晌,陈江低低道。

朱喜握着壶的手一颤,“记得,她入城的时候,我去看了,是个狠角儿。”

“她死的时候,我想方设法,去看了一回,这里,”陈江指着自己的脖子,“这么长,这么深的口子,血管喉管断的不能再干脆了,往前往后,一丝儿不多,一丝儿不少,太干净利落了。老朱啊,老实说,这凶杀案,我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么干净利落的刀口,那么好的手艺,从来没有,就那一回,我当时,不瞒你说,我看的后背一层冷汗。”

朱喜看着他,一口一口抿着酒,没接话。

“那不是自杀,自杀割血管就够了,喉管一起斩断,是为了不让她出声。”陈江摸着自己的喉管,哆嗦了下,赶紧放下了手。

“这一回,头一眼看到三爷的伤口,我这后背,当时,又是一层冷汗,一样的好手艺。”陈江上身往朱喜伸过去,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了。

“乙辛那案子,柏小将军必定是知情人……”朱喜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端起杯酒仰头喝了。

“柏枢密是个君子,这一趟,咱俩都没事儿,唉。”陈江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天下能人之多,奇事之多,真是让人仰而弥高,乙辛该死,这人,我当初敬佩得很,觉得必定是个天下少有的义士,唉,现在看。”

陈江的话顿住,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看着朱喜道:“朝廷能有这样真知灼见之人,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朱喜摇头,“朝廷的事我不懂。大慈恩寺里几个老和尚,跟我几十年的交情……你别喝了,酒留给我,这心里……唉,今儿晚上,我痛喝一回。”

陈江看着他,好一会儿,唉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将手边的半壶酒递到朱喜面前。

他要放量喝醉,他就别喝了,这儿是大理寺,他醉了,他得看着。

城外婆台寺后山山顶,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前,一块巨大的青石一大半横在山顶,一小半伸出去,三面山林,一面悬崖,山风迎面,背后树木沙沙,是难得的好景色,到夜晚,景色更好。

金贵和十来个小厮护卫,散在树林里,各自靠着棵树发呆打盹。

巨大的青石上,靠近悬崖一边,一只矮胖小的红泥小炉闪着隐隐的红光,炉子旁边,围坐着郭胜,陆仪和金拙言。

郭胜紧挨着炉子,挑挑拣拣吃着花生,金拙言离炉子最远,端着杯子喝茶,陆仪不远不近坐着,不喝茶,也没吃花生。

“今年这花生不怎么样。”郭胜连吃了十几个花生,嫌弃的评价道。

“这是从徐家庄子里拿来的。”陆仪看着郭胜。

“那也不怎么样。”郭胜一点也不客气。

“大约是肥没上足,”金拙言凉凉道:“听说死人最能肥田,你多杀几个人,埋到花生地里,这花生必定好吃。”

“没用。”郭胜吃着花生,“海匪还猖獗的时候,从津门到福建,沿海沙地,哪块地里不埋几个死人?多的时候,随便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块人骨头,那花生我吃得多了,也不是都好吃,多数不好吃。”

郭胜答的认真极了。

金拙言无语之极的看着郭胜,陆仪失笑出声,伸手掂了只花生,剥开吃了,看着金拙言笑道;“老郭这人,别的都在其次,浑不吝一样,早就臻了化境,无人可及。”

金拙言叹气一般哼了一声。

“老三是你亲自动的手?”陆仪看着郭胜,直截了当问道。

郭胜正剥着花生的手顿住,看着陆仪,一脸严肃,“你这话,我没法答,你就不该问这句话。”

“这话怎么说?”金拙言皱眉道。

“你我他,”郭胜手指划了一圈,“咱们三个,各有差使,你,还有你,”郭胜点着陆仪和金拙言,“我可从来没问过你们俩,这事怎么样,那事又如何,不该问。各司其职就是了。”

陆仪眉头微皱。

郭胜看着陆仪皱起的眉头,将花生壳扔进火里,拍了拍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问了,我就多说几句。我奉的差使,不全是王爷的,这话不大对,这么说,我奉的差使,王爷吩咐的极少,就是王爷吩咐了,王妃那里,也得知会一声。”

陆仪看向金拙言,金拙言慢慢放下茶杯,紧盯着郭胜。

“我在五爷门下参赞,说到底,是李家的人,自然听王妃吩咐,这是一。其二,这话,是我提点两位,太后娘娘大行前,是怎么交待后事的,我是听王妃说的,不知道有没有出入。”

郭胜看看陆仪,又看看金拙言。

陆仪看着金拙言,金拙言看着陆仪,一齐看向郭胜,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大行前,确实把她手里的一切,托付到了王妃手上,而不是王爷。

“要是从前,从太后娘娘手里领的差使,两位敢问么?”郭胜看着两人,不客气道。

陆仪神情一僵,金拙言两根眉毛挑的老高。

“我觉得!”郭胜突然提高声音,把陆仪和金拙言吓了一跳。“太后娘娘英明之极,极是英明,天下最英明!”

陆仪和金拙言面面相觑。

“太后把一切托付给王妃,不是王爷,真是英明,英明之极!”郭胜接着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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