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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宥(129)【CP完结】

也许,那个纸团之所以珍贵,正因如此。

就像现在夏琚的手机里收到来自佟弗念的信息一样。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可能只靠这一点点东西。

梁成轩说过,他是一个像薄荷一样的人,太长的时间缺失水分,明明看着已经要旱死了,但只要浇一次水,甚至只要浇一些些水,又能复活,又能长出蓬勃的模样。

这次,夏琚和那天早上一样前往学校。

路上没有厚重的雾霾,阳光无比的灿烂,街上戴口罩的人成为少数,每一个公交车乘客的脸上都写着诚实的疲惫。饱满的精神和早起的困倦之间,只差一个铃声。

夏琚没有戴口罩,车上有一两个穿着同校校服的学生,在拥挤的空间里,他尝试窥探,发现他们似乎都没有留意他。

他不敢心存侥幸,只是故作常态。

等到下了公交车,他往校门的方向走,除了偶尔有一两道好奇的目光以外,关注他的人似乎不多。

站在校门口执勤的老师和学生会成员没有给他区别对待,门口的警卫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友好地对他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哪怕在某个圈子里,一个新闻已经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但在圈子之外,每个人都过着平常的生活,波澜不惊。

等意识到这一点,连当事人也会忍不住嘲笑自己,说这能是多大的事呢?偏偏,对旁人而言根本毫无影响的事情,之于自己,已经是生死攸关。

越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路上的学生越多。

可能是心理作用,夏琚觉得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同学都在刻意避开他。他试图宽慰自己,在心里说平时他走在路上,会和他打招呼或者眼神交流的同学也没几个。

走着走着,夏琚发现了走在前面的乔入诤。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一个和他们同班的男生快步从夏琚的身边经过,追上了乔入诤。

他拍了乔入诤的肩膀,对他说了两句话。

乔入诤回头,看见走在后面的夏琚,面色一僵,又迅速地把头转回去。

接着,这两位同班同学加快步伐,很快和夏琚拉开了距离。

走进教学楼的那一刻,夏琚忽然感觉有东西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奇怪地抬头,没有在楼上的窗户旁见到任何人,再往头上摸,手上沾湿了,有点儿黏。

夏琚皱眉,看着手指上的水迹,稍微抬起手,便闻见唾液的气味。

想到自己的头发上粘了不知谁的唾液,夏琚的胃抽了一下。他再次抬头,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

没有办法,他只好用纸巾把手和头发擦一擦。

心里这关过不去,夏琚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在抵达教室所在楼层时,径自前往厕所,要把弄脏的头发洗一洗。

还没上课,走廊里原本有不少玩闹的学生,可见到夏琚出现,不约而同地全安静了。他们靠着墙站,警惕地看他,给他让出道路。

夏琚只想把头发洗干净,已经无暇在意这些目光。

从厕所里出来的同学一看见他,立即贴着墙,迅速地走了。

正站在小便池旁解手的男生匆匆忙忙地抽裤子,也很快离开。

转眼功夫,男厕所里空无一人。

夏琚打开水龙头,往头发上浇了一些水。

寒冬里的清水摸着带点儿温暖,但浇在头顶,还是冻得夏琚打了个寒颤。

他低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因唾液正掉在他的头顶,他很难看清头顶的头发洗干净了没。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鼓足勇气,重新打开水龙头,把脑袋凑到水流下。

夏琚尽量只让头发接触清水,这样不至于整颗脑袋全被冻着。

正在他感觉弄脏的头发要被清洗干净时,突然,身后不知道是谁往他的臀部踹了一脚。

夏琚大吃一惊,别说被水冻着,他的脑袋生生地撞在盥洗池的瓷砖上,咚地一声,冰凉的水不但淋湿他的脑袋,还淌在颈子上,流进衣领里。

他两眼发黑,连忙把水龙头关闭,好不容易睁眼能看清东西了,立即回头去看。

空荡荡的厕所门口,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水顺着发丝滴答滴答地淌,不一会儿,夏琚的肩头湿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刚才撞上盥洗池的地方分明肿了一个包。

被冷水浇灌后,夏琚的脑袋冻僵了,生疼。他没把毛巾带在身上,听见预备铃响了,他没时间去艺术楼舞蹈室的更衣室找毛巾,只好把外套脱下来,潦草地把头发擦了一遍,等到头发再不会不断地淌水,他的外套也湿了大半。

chapter 15 - 6

手里拎着一件湿外套,头发也湿着,走进教室里的夏琚不可谓不狼狈。然而,当他走进教室内,班上的同学几乎没有人正正当当地看他。

他感受到不少讶异、警觉和恐惧的目光,这些目光都藏在大家的眼角,用偷窥的方式泄露。

每当他敏锐地循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见到的都是透露出紧张的背影和侧面,僵硬得仿佛石雕,但石雕有灵魂,时时刻刻等待着复活,好通过窥探满足心中的好奇。

在这些石雕当中,夏琚格外注意乔入诤。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肢体僵得如同正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好像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发现,被判出局。

曾几何时,夏琚嫌弃他吵闹,还奇怪他为什么总粘着自己,现在再看他如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和他昨天离开学校时一样,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不多,大概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都不出声,夏琚看得出来,大家都努力地当作他不存在,虽然他们依旧难免留意他。

还没走到座位上,夏琚便发现了写在黑板上的大字——“杀人犯,滚出校园!”

那是如大字报般写得清楚又明确的字眼,他看了,心头微微一颤。

夏琚观察着每一个沉默的同学,无法在这片沉默当中找出谁写了那些字。可是,就像踢断那条椅子腿的人不止一个一样,或许写字的人,也不是唯一。

当他拉开椅子,发出声响,他清楚地看见坐在他前方的那位同学整个人吓得弹了一下。

夏琚卸下书包挂在一旁,默默地坐了下来。

上课铃声早已响了,授课老师却姗姗来迟。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异常地安静。在安静当中,有一个轻微的声音显得尤为响亮——尹东川戴着耳机坐在座位上,只用椅子的两条后腿支撑力量,悠哉悠哉地晃动着,发出声响。

之前他头一个离开教室,夏琚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现在却是表现得最镇定的人。

夏琚狐疑地斜眼看他。他随着音乐晃脑袋,也斜眼瞄向夏琚。

两人目光相遇时,尹东川不屑地笑了一笑,不搭理他,继续听音乐了。

没多久,阮淳熙带着教案和包走进了教室。

这堂课分明不是班主任的课,夏琚愕然。

只见阮淳熙站在教室的门口,看见黑板上的字,面色一沉。她严肃地将班上的学生扫了一眼,问:“谁写的?”

众人没人回答。

“谁写的,马上擦掉!”阮淳熙把东西放在讲台上,厉声道。

大多数同学都低着头,依然没有人回答。

阮淳熙眉头紧皱,将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讲台上,半晌,见没人出声,沉声道:“我最后问一次,谁写的?擦掉!”她看看大家,“没人承认是吧?都把课堂纪律当什么了?好,不承认,这课不上了!什么时候有人承认,什么时候上课!”

话音落下,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的表情有了变化,但依旧迟迟没有人站起来。

夏琚看班主任的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犹豫良久,默默地起身。

他还没有离开座位,阮淳熙便道:“夏琚,你坐下!”

他一愣,不可思议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