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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宥(36)【CP完结】

众人不管嘴上是否明说,背地里或心中多少知道这场婚姻真正的意义——这是一场“联姻”,男方的前途便是女方提供的最贵重的嫁妆。

夏敬行可以想见不久后,叶懿川便会越级成为自己的上司。不过既然在预料当中,夏敬行自然不放在心上。

参加婚礼的宾客当中,有个别人听闻夏敬行与叶懿川在私底下的关系,全不禁为新人竟会邀请夏敬行,而夏敬行竟会出席感到吃惊。

夏敬行不在乎那样的眼光,心里反而记挂着正在中考的夏琚。

在最近一次的家庭小测里,夏琚考出的成绩让夏敬行很满意,在夏敬行的心里,夏琚毫无疑问能考上重点高中——这让夏敬行放心和得意,暗想这家伙的身上果然有与自己相似的基因,脑子还能用。可是在那之后,夏敬行又经历了夏琚的第二次“告白”,他不禁担心自己说的话影响孩子在考场上的发挥。

倘若夏琚没能考上重点高中,他该如他所言,把夏琚赶出去吗?夏敬行只能独自期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但是夏琚如果还揣着那样的想法,夏敬行真是不得不想办法把他请出去了。

因为夏敬行总担心夏琚考试的情况,在婚礼举办和庆祝的两天里,难免心不在焉。这举动被不明就里又自以为是的人看在眼里,反而有了另一种说辞。夏敬行无意间听见风声,说叶懿川和夏敬行毕竟在暗地里背着石嘉龄当了几年炮友,如今叶懿川终于为了前途,收心服侍大小姐,夏敬行自然要不高兴了。

夏敬行听见这样的传言,心中只觉得可笑不已。但传言既然能传到他的耳朵里,想必叶懿川也能够听见,夏敬行很佩服叶懿川能忍受这样的贬低。他没有叶懿川的能耐,当然成不了公司老板的乘龙快婿,做不到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再者,叶懿川到底委不委屈,这还另说。谁说叶懿川会收心服侍大小姐?起码,夏敬行从没听叶懿川这样说过。

无论如何,夏敬行与两位新人都不便当面祝福庆贺,参加婚礼权当做找一个机会在海岛度假,顺便见一见公司的老板和业内的同行,交流工作、增进感情。

婚礼当天after-party上,夏敬行认识了一个年纪和夏琚相仿的少年。他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板的儿子,和父母一同来参加婚礼。

早在婚礼的前一天,夏敬行便与他在新人的欢迎晚宴上见过。彼时夏敬行只通过旁人知道他的身份,却不知他的年龄。他主动接近,夏敬行意兴阑珊,两人说了几句暧昧的话便散了。

夏敬行回味后,觉得这少年的确不错,间接地向朋友询问后得知他的年龄,立即收了心思。想不到after-party时,这少年竟再次搭讪,甚至问夏敬行住在哪个房间。夏敬行不愿意和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发生关系,拒绝相邀。不过,那天晚上夏敬行和另一个人过夜,两人也是在after-party上认识的。

圈里认识夏敬行的人都知道,他对年龄有十分苛刻的要求——他绝对不碰未成年人。因着这个原因,与他关系好的朋友总要时常揶揄他几句,说他这是假正经。对此,夏敬行一概笑而置之。

夏敬行刚和叶懿川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由于叶懿川不了解他的这个忌讳,曾找过一个才满十六岁的MB。那个下午,气氛良好而旖旎,夏敬行却在看过MB的身份证后,把人赶走了。他向叶懿川发脾气,使叶懿川险些下不了床。后来,两人自然和好如初了。

“为什么不喜欢少年人?”叶懿川趴在枕头上,声音虚弱,好奇地问,“毕竟是留过洋的人,思想也这么守旧吗?况且,现在的孩子哪儿有真是‘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出来挣零用钱了。”

夏敬行本不喜欢谈论此事,可因为让叶懿川受累了,心里免不了愧疚,便乖乖地回答:“小孩子很麻烦,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的事情。所以,一旦出了事,满世界都要帮他们做决定。”

叶懿川哑然,俄顷,又试探地问:“以前遇过麻烦?”他调笑道,“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对方是什么人?漂亮吗?帅不帅?”

夏敬行听罢笑了,反问:“你觉得呢?我帅不帅?”

他怔住,大概已明白夏敬行才是那个“被决定”的人。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夏敬行担心他着凉,将毯子盖在他的背上。叶懿川的眼皮合着,夏敬行用手指摩挲他的脸颊,时间长了,不免走神。这走神走得太恍惚,夏敬行居然在叶懿川的脸上找到那个人的容貌。

“能说说吗?”在夏敬行以为叶懿川已经睡着时,他突然问。

夏敬行沉吟良久,说:“你长得像他。”

闻言,叶懿川睁开眼睛,半嗔半讥地瞧他。

夏敬行忍不住笑,但想起往事,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永远没有办法在想起那件事时笑出来,它永远不会好笑。

“小学毕业以后,我在镇上读初中。你知道,贫困山区的小镇和大城市的周边城镇相比,就是乡下。我的语文老师是城里人,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上教书,在当时,他简直是整个学校里最与众不同的人。虽然他的外表看来并不光鲜,但你知道,在乡下人的眼中,城里人有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他们看起来天然地高人一等。”夏敬行说到这里,看见叶懿川面露茫然,问,“怎么了?”

叶懿川抿嘴一笑,道:“可你一点儿也不像乡下人,你比城里人还光鲜。真是脱胎换骨了。”

夏敬行说的便是关于他的“脱胎换骨”,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那个老师喜欢我。”见到叶懿川的眼中迸出惊愕,他确定地说,“不管是哪种喜欢,我能感觉到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当时我很天真,什么问题都乐意问他,什么事情都想告诉他。我甚至会把家里的土鸡蛋送到他的宿舍里。他是我的初恋。中考结束后,我考上市里的高中,这意味着我们得分别。那天我很不舍,他可能也很不舍,总之我们差点儿做了,但因为被发现,所以没做成。

“他向学校写的检讨里,说他没有处理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面对学生的诱惑,没能够冷静地拒绝。其实,我的班主任喜欢他,出事后,班主任站在他那一边,说是我勾引他。这种事哪怕现在发生,也是了不得的事,何况在十几年前的乡下?我毕业了,学校想把事情化小,没处理他,而是告诉我的家人,让我爸妈好好教育我。”夏敬行张了张发干的嘴唇,俄顷,道,“我爸妈、我们整个村子,都把儿子当宝贝,把女儿当废品,至于‘不男不女’的人……反正,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叶懿川皱着眉,面露困惑。但过了片刻,他脸上的困惑变成了然,又带着一丝嘲讽,说:“稍微有点儿见识,又不是那么有见识的人都会这样。一定是穷的勾引富的、差的勾引好的、无知的勾引睿智的、落后的勾引先进的。也是,像那样的大好青年怎么会想不通,喜欢一个穷学生?那可是赌上命运和前途的大丑事,所以一定是学生不懂事,先勾引老师。”

夏敬行诡秘地笑,又带了几分惆怅,道:“其实这种事很难说清楚,因为每一个不那么优秀的人讲故事时,都会把自己说成被优秀者追求的那一个。”

“这很荒谬,不是吗?”叶懿川道,“在故事里,希望穷人被富人追求、差生被优等生诱惑,但当现实发生时,只要那个‘穷人’、那个‘差生’不是自己,就会马上得出与希望相反的结论。”他说得激动,甚至撑起身体。说完,他的愤愤不平突然消逝,仓促地收敛情绪。

过了一会儿,叶懿川想了想,问:“后来遇到童老师?”

想起童如婧,夏敬行庆幸地笑了笑,道:“嗯。她的考察队正好在我们那儿附近,我遇见她。当时她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没办法相信一个陌生人会这么好心,但没别的办法,只能跟她走。虽然她帮我解决了户籍的问题,还找到新的学校,可我总想,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人?所以,我拒绝了她的资助,打黑工、做兼职,赚学杂费和生活费。现在想想,要不是她,其实我过不完那个暑假。她真的很好。”刚离开家的那段日子,夏敬行过得很不容易,毕竟在那以前,他在家里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