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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宥(52)【CP完结】

“好了。”夏敬行再一次说。

他咬住唇,彻底地闭了嘴。

夏敬行看了夏琚片刻,正要往外走,但想到之后有将近十天的时间见不到他,脚步又不自觉地犹豫了。他总不愿意让夏琚到人多的地方去,尤其是在他看不见、顾不到的地方。思及此,夏敬行在心里吁了口气。他抬起手,动作生硬地揉了揉夏琚的头发,淡淡地说:“做个好梦,明天得坐很长时间的车。”

chapter 6 - 7

夏琚杀过人——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这样的孩子参加军训,任谁的家长都会担心自家小孩的安危,可不知道为什么,夏敬行担心的却不是其他孩子,而是“小魔头”夏琚。

他总担心夏琚一个人参加那样的集体活动,会受到排挤和欺负。夏敬行自知这样的担心既匪夷所思又滑稽荒谬,但他无法停止这样的担心,正如他无法想通为何担心一样。

但是,这样的担心夏敬行不能让夏琚得知,否则夏琚说不定会自以为是地想入非非,给夏敬行带来更大的担心和麻烦。为此,军训出发的当天虽然是周末,夏敬行却没有提出把夏琚送到学校去。

不过,夏敬行在和工作日一样的时间起床了。他起床后,发现夏琚不在房间里,讶异之余不禁失望,可他很快发现夏琚的行李箱还在房间里,这说明夏琚还没去学校。

夏敬行看了看时间,心道难不成夏琚还去晨练了?他正这么想着,夏琚从外面回来了,身上果真穿着运动服。

夏琚没想到夏敬行在周末也起了大早,看见他,不由得愣住。夏敬行忽觉尴尬,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拌了食盐喝。

夏琚哪里想得到晨练回来能见到夏敬行?他原本以为昨晚已经是他们在军训前的最后一面了。如今见到夏敬行,夏琚的心里又惊又喜,可他无法表达。他跑了一身的汗,想去冲个澡,但冲个澡再怎样也得花三到五分钟。

正在夏琚杵着,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夏敬行忽然回头道:“还不准备准备?你们几点集合?”

“哦。”听他催促,夏琚应了一声,回房间拿上衣服,往浴室里洗澡去了。

夏琚简单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洗掉身上的汗,脑子里全想着做早餐。没想到,当他走出浴室,居然闻见厨房飘来烤面包的香味。他心中一喜,来到厨房,果然看见夏敬行烤了几片吐司面包。

“吃过没?”夏敬行往面包上抹果酱和蜂蜜,问。

夏琚数了数面包的数量,摇摇头,拿起一片吃。

“喝了牛奶,赶紧出门吧。”夏敬行把果酱摆在夏琚的面前,吃着面包,转身离开了。

夏琚以为他要回房间,回头发现夏敬行只是坐在餐桌旁翻报纸。为免夏敬行再催,他迅速地吃完面包,心里尽管不舍,但还是要尽快出门了。

夏敬行从报纸后抬起头,看见夏琚匆匆回房的背影,惊讶地发现夏琚穿在身上的家居服已经显得很短,他明明穿着长裤,裤腿却遮不住精致的脚踝。

见状,夏敬行愕然,真正意识到夏琚在这大半年里已经长高许多,可身上穿的还是他初到家里时,夏敬行给他买的那些衣服。

难道夏琚不会自己买衣服吗?夏敬行皱眉。很快,他看见夏琚拎着行李箱出门,身上穿的校服倒是合身。

两人打了照面,夏琚停下脚步,迟疑几秒,说:“我走了。”

“嗯。”夏敬行点头。

看他完全没有相送和道别的意思,夏琚只好独自在玄关换了鞋,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夏琚甫一离开,夏敬行立即吃完手中的面包,洗了手后径自走进夏琚的房间里。

他打开衣柜,把里面或悬挂、或叠放整齐的衣物翻了个遍,又地毯式地搜索早已模糊的记忆,最终确定这些衣服里完全没有夏琚自己购买的新衣服。

明明没少给他零用钱,怎么连衣服也不会买?鞋呢?长高了,鞋子的码数也得增大,难道夏琚不买鞋?那平时怎么走路?夏敬行关上衣柜的门,来到玄关,找出夏琚的跑鞋,震惊地发现这双鞋已经穿得变型了。

这接二连三的发现让夏敬行久久回不过神来,但他很快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自己早应该发现夏琚的脚长长了。

上回他给夏琚买冰鞋,事先向冰场的管理员问过夏琚常租用的冰鞋码数,那个鞋码分明不是夏琚平时穿的鞋码。所以,夏敬行虽然买对了冰鞋,却完全没想到冰鞋的鞋码和夏琚平时的鞋码不一样。

对于这样的疏忽,夏敬行本不应在意。他给了夏琚足够的钱,夏琚自己不会买新衣服、新鞋子,难道还要怪他?可是,这样的“道理”不能减轻夏敬行的负罪感。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负罪感,或者,这只是一种现象发生在眼前却没有发现的受挫感而已。

夏敬行把所有夏琚没有穿出门的鞋全丢了,踱步回到夏琚的房间门口。他靠在门边,对着那张沙发床发了一会儿呆。

尽管夏琚在这张床上睡了近一年的时间,但由于夏琚每天起床后都会遵照约定,把床收好,只有在晚上睡觉前才会重新铺床,所以现在看来,这张床仅仅是一张大沙发,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夏敬行重新回到夏琚的衣柜前,打开门,将里面的衣服看了看。最终,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喂?Susan,这两天你去一趟家具城,帮我买一张大床。买之前,向店员确认清楚,要适合青春发育期的孩子睡。另外,买十套男生的夏装——”夏敬行稍微想了想夏琚的身高,“170的尺寸。”

Susan打断道:“总监,您是要我给夏琚买衣服吗?”

夏敬行哽住,俄顷道:“对。”

“您直接说给夏琚买就好了,我记得他的身高和身形,多半不会买错的。”Susan笑道。

闻言,夏敬行沉默了几秒钟,说:“好。既然这样,各类的鞋都买了吧。”

Susan惊得忙问:“总监,鞋号……”

夏敬行挂断了电话。

除了夏琚要备战中考的那段时间偶尔会到公司里去,夏敬行想不到其他时候Susan能见到夏琚。这么想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即便如此,Susan还是记住了夏琚的身形,非但如此,还有自信能买到尺寸准确的衣物。

夏敬行知道善于察言观色、留意细节是Susan身为助理的工作特质,但她对夏琚的留意依然令夏敬行惊讶。

似乎不只是Susan,公司里的其他人但凡见过夏琚的,都喜欢他。夏敬行也喜欢他——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喜欢,但夏敬行的喜欢无疑更复杂些,因为他知道夏琚的过去。

如果夏琚没有那样的过去,他该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正如他如今这样。可如果他的过去曝光呢?现在出于善意关心他、留意他的人,还会喜欢他吗?

夏琚才十六岁,那件事发生在十三岁。多少人的一生在十三岁时和没有开始一样,然而夏琚已经到了尽头。

人生的尽头是什么模样?夏敬行想起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那枚高高挂在天上的白色的太阳,它灿烂得让整片天空透明了。

空气里,没有一丝的风,泥土路上仿佛升起袅袅的轻烟,道路两旁的禾苗郁郁葱葱,散发着阵阵稻香。他没穿鞋的那只脚上满是泥土,大脚趾的指甲外翻,血珠凝结成树皮的颜色,沾满泥沙。

站在人生尽头的夏敬行对着那条通往外面的道路,呼哧呼哧地喘气,他的背脊热辣辣地疼,发根有汗,往肩颈淌。

他伸手抹汗,却忘了颈子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这样的疼痛减轻他的恍惚,他浑身发抖。

忽然,夏敬行听见母亲哭喊的声音,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父亲操着铁锹从村里追出来,而母亲抱住他的腰,不断地求饶。

“阿行……阿行!快走!别回来了,快走!”母亲跪在地上,用整个身子拖住挥舞着铁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