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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129)

“靖远王的顾虑,老夫明白。”颜子廉翻了翻案卷,“但只此一项,是撼不动文宥迟的。”

燕思空道:“老师不必担心,我们会想办法寻找更多。”

颜子廉沉声道:“此事最大的难处,是文宥迟本人行事极为谨慎,几乎抓不到把柄,擅权敛财之事,都是文卫西干的,就算我们除掉了文卫西,陛下看在文贵妃的份儿上,也不会牵连她爹的。”

“陛下对文贵妃的宠爱,才是此事最大的难处。”封野道,“陛下任人唯亲,无论是文贵妃,还是谢忠仁,都是如此。”

颜子廉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燕思空亦感到很艰难,文宥迟就算不是政绩卓著,但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在任用武将、布置战略、管理军备方面,从未出过差池,在朝中德高望重,他儿子贪图点钱财,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也正因为如此,二皇子对储位的威胁才如此之大,若他仅仅是个宠妃之子,是万万斗不过满朝遵循祖制的保守大臣的。

三人商议一番,暂时也并未商议出什么好办法,时候不早了,便决定散去。

颜子廉客气地对封野道:“世子可否先行一步,我与思空还有几句话要叮嘱。”

封野看了燕思空一眼,微微拱手,旋踵离去。

“老师……”燕思空直觉颜子廉想说的话,跟封野有关。

果然,颜子廉目送着封野的背影消失之后,才转向燕思空,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有和好如初了?”

燕思空道:“算不得和好如初,只是上次为了太子之事,我去求他,他应允了,他又提出要与我们联手,除掉文宥迟。”

颜子廉点点头,轻抚着灰白的胡须,沉吟片刻,直白道:“我听说了前几日你与世子在百盛楼的事。”

燕思空心里咯噔一下。那日围观者众多,不可能不传出流言蜚语,至于他人如何看待,是否意为封野是真的喝多了酒,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担心此事。

燕思空只好干笑道:“那日是周觅星设宴,想要让我们二人言归于好,不过是想借机卖个人情罢了。”

颜子廉斜睨着燕思空:“我难得见你竟会心虚,避开正题。”

燕思空意识到自己确实应对的不妥,果然是关心则乱,他道:“学生只是感到有些窘迫,世子确实是喝多了。”

“思空,你不必瞒着我。”颜子廉道,“我一直认为,赐婚一事,世子反应过度了,如今一想,到是合情合理了。”他犀利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学生惭愧。”

颜子廉摇了摇头:“你们真是太年轻了,幸而亲事已定,陛下也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流言而毁婚,但以后行事定要小心,这等事传出去,始终是不雅。”

燕思空面颊有几分燥热:“……是。”他后来问过封野,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封野只说让他不要担心,百盛楼的杂役都封口了。

只是,封得住杂役的口,如何封得住与宴的一众官员名士,他燕思空行事向来谨慎,却没想到会出这样愚蠢的纰漏,也不知此事究竟会被传成哪般面目。鉴于封野在大宴上反对亲事,又让他在府门外冻了两个时辰,他希望外人认为封野只是想羞辱他。

“不过,你与世子亲近,倒也不是坏事。”颜子廉眯起眼睛,目光深沉,“若有靖远王扶持,可保太子之位。”

“靖远王不愿卷入储位之争,恐遭主疑。”

“世上有几个郭子仪,功高震主而主不疑。”颜子廉冷道,“身在朝堂,便无人可以置身事外,只有竭力扶持太子登基,才可保他平安。”

燕思空知道这话是颜子廉要他带给封野的,他一时摸不透颜子廉的真实想法,面上只能应和。

颜子廉看出了他的迟疑,话锋一转:“文宥迟一事,我们继续想办法,若此次京察不能将他拉下马,太子恐怕就躲不过下一劫了。”

“是。”

第112章

自京察开始以后,早朝并无一日太平。

今日谢忠仁指使言官弹劾士族吏员,明日颜子廉派御史指责吏部以权谋私,谢忠仁利用京察连贬黜了三名颜子廉的亲信,颜子廉指使其中一人死谏,又把他的上级拉下了水。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两派斗得难分难解,文官武将一个接着一个地下马,可谓两败俱伤。而这仅仅是刚开始,一次京察大计通常需要半年的时间。

封野和燕思空在搜罗文宥迟父子的罪证上频频受挫,燕思空便让佘准利用自己的手段去查,佘准最擅长将一个人的背景翻得底朝天,文宥迟为官几十载,就不信揪不住他的尾巴。

封野得知燕思空还是去找了佘准,颇为不悦:“你倒真是依赖于他。”

“我从不依赖任何人。”燕思空淡定地说道,“但佘准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情报贩子,我与他相识多年,他从未让我失望。”

“从未让你失望?”封野冷哼一声,“他为何帮你?不会也是为了少时的‘情谊’吧。”

“他爱财。”

“贪财之人,你就不怕他为别人所用?”

“他的父母被阉党所害,他亦要报仇。”燕思空道,“佘准是有用之人,你何必如此敌视他?”

封野凝视了燕思空片刻,突然捏起他的下巴:“我不喜欢你口中,总是提别的男人。若他能为你做我做不到的事,我便更不喜欢。”

燕思空微微一笑:“没人能做你为我做的事。”

“比如?”

燕思空深深望着封野的眼睛:“没人像你这般,对我好。”

封野轻轻勾了勾唇角,凑近他耳边:“也没人能做我对你做的事。”

燕思空只觉心脏狂震了一下,封野对他那强盛的占有,常常令他感到危险。

封野似是想起了什么,低笑了两声:“近日京中有流言,说我在百盛楼当着众人的面儿,将你当成娼妓调戏,意在羞辱于你,我现在在那些寒士名流眼中,成了食古不化、鸡肠狗肚之人,还有人写诗骂我,哈哈哈哈——”

燕思空面色沉了下来:“封野,你不可再做出莽撞之举。”

封野瞥了他一眼,邪魅地舔了舔嘴唇:“当然,也有人说,你我本就是断袖之情,所以我才反对将万阳公主下嫁于你,是因、爱、生、恨。”

“封野!”

封野长臂横过燕思空的后腰,锢住了他:“现在茶楼酒肆之中,正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此事,仿若亲临,我上次得空去听了一段儿,精彩极了。”他俯下身,用目光勾勒着他的唇,“但比不上你我之间的万分之一。”

燕思空眯起眼睛:“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那又怎样。”封野柔柔地亲了他一口,“我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封野的人。我一面想要毁了一切,一面又要按捺住自己,每日都在这样的矛盾之间挣扎,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燕思空望进封野深邃的眼眸,从其中看出了被极力压抑着的鼓噪与疯狂,他心中突然剧痛。从前这个人看着他时,只有毫不掩饰的喜爱与疼宠,如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太阳,热烈地、狂妄地、不容一丝阴霾、辉耀所有地喜爱,如今那份天真坦荡已难觅踪迹,封野再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甚至时刻都在猜忌着、愤恨着,没错,是他把封野变成这样的。

可他们纠缠太深,谁也无法轻易放手。

燕思空只得伸手搂住了封野的脖子,没有言语,仅是这样搂着,心中默念着,对不起。

封野眸中的光辉剧烈颤动,良久,才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归于平静。

——

炎炎盛夏很快来临了,朝堂之上,两派早已为京察斗得身心俱疲,如今暑气逼人,站着不说话都汗出如浆,昭武帝以暑热为由连连罢朝,意为躲清净,至此,两方终于消停了些许,尤其是上了年岁的,确实有些吵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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