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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12)

“燕大人……”徐永欲言又止,“你此去怕是有危险。”

燕思空苦笑:“我前次去,已经被他落了狱,出使敌营,自然要有一去不返的觉悟,现下又有什么好担忧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倘若我出师不利,未能拖住封野,就靠诸位守住城池了。”

燕思空的悲壮令众人一时都忧患不已,只是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

燕思空隔日启程,第二次出使叛军大营,这一回,封野没有将他下狱,而是以使臣之礼招待,召集军中的将领们与燕思空共享宴席。

席上,俩人演了一出戏,燕思空口若悬河地游说封野接受诏安,当他拿出昭武帝手谕的时候,封野竟领着将士们跪地迎旨,看上去,封野似乎是被说动了。

宴席结束后,燕思空喝得半醉,被吴六七扶回了营帐,一路上他醉醺醺地大放阙词,说封野对陛下行了君臣之礼,心中始终当自己是晟臣,路遇的将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回到营帐后,吴六七服侍他更衣净面,在榻上躺下了,才默默退出去。

吴六七一走,燕思空的酒就醒了,他是海量,喝酒误事,他这辈子都没真正醉过,他知道封野定会来找他。

果然,没过多久,封野悄无声息地掀开帘门,踏入了营帐。

燕思空穿着一身纯白的中衣,黑发如瀑布般自后背流泻而下,他盘腿坐在榻上,面色泛红,但神情十分沉静。

“你在等我。”封野此言并非问句,口气是肯定的。

“不然呢。”燕思空口吻寡淡,“一切都在照着我们的计划行进。”

“是吗,可你去了一个多月,未免太久了。”封野坐在了他身边,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我没有一日赋闲,你怀疑我。”

“眼看就要入冬了,若你心怀不轨,将我拖到冬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封野挑起他的一缕头发,在修长的指尖把玩,“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留个心眼,不得不怀疑。”

“如此,你还敢与我谋事,岂不是与虎谋皮。”

封野冷笑道:“我若拿捏不住你,又怎敢与你谋事。”

“那你怕是小瞧我了。”燕思空斜睨着封野,“我的敌人都一个个在我脚边倒下了,我倒想劝你不要心怀不轨。”

封野眸中闪过犀利地精光,燕思空那倨傲的神情令人心神荡漾,只想将此人一千遍一万遍地囚于身下,以他名动天下的才学手腕,和路人皆知的奸猾诡谲,征服他一个人的快意远胜于征服一座城池。

燕思空也从封野眸中看到了跳动的欲火,他嘲讽道:“狼王真是年轻气盛,如今有我可供你发泄,我不在的时候,狼王怕是没少流连楚馆秦楼吧。”

封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以为我消失的三年是去醉生梦死了?我和阙忘九死一生逃出京师,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躲避追兵,与我叔叔汇合,那时肯誓死追随我们的封家军,不过区区几百人,为了隐没行迹,我们躲于深山老林,常常食不果腹,只等着时机东山再起。”

燕思空沉默。

封野捏起了燕思空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当年我被那狗皇帝屠了满门二百余口,眼看着我爹死在我怀中,我却只能亡命天涯。而你呢,你正和金枝玉叶的公主鸾凤和鸣。我苟且求生之时,却是你无限风光之日,这三年多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才换来今日与狗皇帝谈判,换来你不得不自投罗网!”

燕思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握紧了拳头,想着当年那桀骜不驯的小世子,一夜间从云端跌落泥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他没有一日不为其担忧、心痛,可如今俩人落得这步田地,谁该怪谁呢,至少,他当年甘愿拿自己的性命和十年布局去劫狱,他自认对得起封野了。

他轻声道:“你以为我就好过吗,我……算了,你不会懂的。”

“对,我永远都不会懂,也不想懂,你为了报仇曾将我置于何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封野翻身将燕思空压倒在了榻上,神情有一丝狰狞,“我不需要什么楚馆秦楼,莺歌燕舞,我就要你,我的恨、我受过的苦,我要你跟我一起尝,毕竟,你居、功、至、伟。”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封野那仇视的双眼,这对眼眸他是如此地熟悉,他忘不了它们满怀爱意时闪动的光芒,因而不想将现在的它们刻入脑海。

第188章

“茂仁的东城墙在上次的攻城战中受损严重,虽然已经加紧修复,但其坚固必然不如从前,若要破城,当从东面进攻。”燕思空怀中抱着暖炉,盘膝坐于榻上,对封野和元南聿说道。

今日,封野带着元南聿来与燕思空研究怎么拿下茂仁。元南聿是封野的先锋将军,骁勇善战,此次攻茂仁,最紧要是一个快字,需重兵协力,因而三人一同商议。

元南聿思忖道:“茂仁如今兵力贫弱,但粮草充足,他们一定会死守,要攻破茂仁,就要攻破它的城墙。”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但还不够冷。”燕思空在暖炉上搓了搓手。西北的冷与辽东不同,辽东的冷是干净利落的冷,令人有所防备,西北的冷却像是钝刀子割肉,有太阳时,尚有些暖和,甚至晒得人脸皮子发紧,日头一下山,就像从天盖下来个大冰窟窿,瞬间寒意浸骨,燕思空水土不服,身体总有些违和,入冬后,便见天抱着暖炉。

“还要再冷一点。”封野马上就知道燕思空想说什么了,“刚修复的城墙还没凝固好,蜃灰里的水遇冷结冰,便容易使修葺的地方开裂,若在凌晨最冷的时候突袭,一是攻其不备,二是攻城车可以更快地击毁城墙。”

元南聿露出了然的表情:“那我们便连夜奔袭茂仁,杀他个措手不及。”

封野面色一冷:“若不是那个沈鹤轩,区区茂仁小城,上次就该一举拿下了,城内尚有我们的人,应该伺机杀了他。”

“不可。”燕思空忙劝阻道,“第一,如今茂仁戒备森严,进出城池都要反复盘查,你未必能与那人接上,第二,若杀了沈鹤轩,就打草惊蛇了。”

封野冷哼一声:“也罢,此人害我折损了几千兵马,拿下茂仁,我就杀了他祭旗。”

燕思空欲言又止,他心中还是惜才,舍不得沈鹤轩死,但这个节骨眼儿他不敢为沈鹤轩求情,毕竟一战在即,封野本就对他充满怀疑,他不想节外生枝,待拿下了茂仁,封野高兴,他再规劝、求情,才可能有效,于是他道:“要对付黔州,此人尚有用处,别急着杀他。”

封野未置可否,但燕思空知道,封野已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的小世子。

——

这段时日,封野暗中准备攻城,但表面上营中是一切如常的,要让茂仁的斥候以为封野被燕思空劝住了,正在等待朝廷的消息,一日拖过一日,天气越来越冷,看似是对封野不利,如此才能令敌人掉以轻心,才能出其不意。

终于,在一个夜晚,燕思空听得外面传来异样的响动,他心中预感到了什么,腾地站了起来,披上外衣,走出了帐篷,却被两柄长枪交叉于前,拦住了去路。

燕思空看着营帐内灯火通明,封野正在集结大军,准备出发,他暗中已经筹备了多日,因而行动十分迅速。

虽然攻城的方式是他们共同谋定的,但封野始终没有告诉燕思空是哪一日,明显是防着他,此时他被侍卫拦住,也是为了演一出他也被蒙在鼓里的戏,待封野出发后,他就会被软禁。

尽管这些燕思空事前都知道,但隔着老远,看着封野与元南聿同立于高头大马之上,侧耳攀谈,身披轻甲的封魂跟随左右,他们马上就要并肩而行,共赴沙场,而他甚至不能知道进军的准确日子,心里不免酸涩不已。

吴六七客气又强硬地说:“燕大人,请回帐内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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