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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95)

燕思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周身顿入冰窖,眼前阵阵地发黑。

陈霂大喜过望,重重一抚掌,激动地连声道:“好!好!”

沈鹤轩也十分高兴:“干得好,本以为伏击他们几千兵马便不虚此行,结果竟围了阙忘,此人比平凉城更加意义重大。”

陈霂兴奋地在屋来回踱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猛地转身,“先生。”

燕思空将自己忙乱的思绪强行拉回,却来不及收拾面上的神情,怔怔地看着陈霂。

陈霂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先生在想什么?自封家军中伏,先生一直就心不在焉。”

沈鹤轩冷冷的看着燕思空,眼神不善。

燕思空道:“殿下是真龙天子,自有天助,臣只是想到元少胥……心下唏嘘。”

“怎么,我为先生生擒了他,先生不高兴吗?”

“不是。”燕思空苦笑,“我与他兄弟一场,他生父元卯的大恩,我舍身难报。我本以为出逃后,我们此生不复相见,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我虽是恨他,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了。”

“先生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之人。”

“对他人也许不是。”燕思空扶额摇头。

“燕大人可是碍于其父,不忍杀他?”沈鹤轩冷笑,“留着他也好,此人并非什么忠烈之辈,若劝其投降,或可为我所用。”

“有道理。”陈霂道,“反正人在我们手中,如何处置他,全凭先生做主。”

“既然如此,请殿下将他押解至平凉。”燕思空目露寒芒,“我会亲自审问他。”

“此人不值一提。”沈鹤轩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阙王,殿下有何打算?”

“阙王与封野亲如兄弟,又富有忠义之名,恐怕不会投降,或可以他要挟封野?”

燕思空摇头:“他宁肯自刎,也绝不会拖累封野。”

“若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可惜,就算要杀,也该由我来斩首示众,震慑天下。”

沈鹤轩道:“与他一同被困的,尚有几千将士,他们已是破釜沉舟,必然抵死反抗,若我强攻,就算得胜也会折损数千兵马,实在不值。”

“只需围上几日,饿也饿死他们。”陈霂道。

“他们自知粮草不济,一定还会突围,封野也肯定会派兵来救,拖得久了,未必对我们有利。”

“那便用火。”陈霂阴寒道,“一把火烧了他们。”

燕思空摇头:“此时初春化雪,地面湿泞,见这几日也不像会出太阳,不利于火攻。他不肯降,他手下将士未必不肯,殿下此时正缺兵马,将数千精兵付之一炬,岂不可惜?”

陈霂摸了摸下巴:“那该如何是好?”

“先在援军路上设伏,阻止封野的援兵来救,然后派人去劝降。”沈鹤轩看向了燕思空。

陈霂亦看向燕思空,神色间满是犹豫。

燕思空正等着俩人提出此计,若他来提,不免惹人怀疑,他道:“殿下想让我去劝降。”

陈霂想了想:“不可,万一他将你押做俘虏,反来要挟我怎么办。”

“他不敢……”

“将阙忘带回平凉。”沈鹤轩抢道。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

“告诉阙忘,只要他乖乖投降,便放走他手下的将士。”

“什么?”陈霂瞪直了眼睛。

燕思空恨不得当场掐死沈鹤轩,他本想去劝降时,想办法助元南聿突围,实在不行,俩人互换身份,也能让元南聿活着走出包围,如今他只能顺着沈鹤轩说道:“对于封野来说,阙忘这个左膀右臂,胜过千人万人,他若死了,只会激起封家军的义愤,但他若活着被俘,便会狠狠打击封野和封家军的士气。”

“没错,阙忘是一个筹码,若死了,除了徒增仇恨,毫无用处。”沈鹤轩眯起眼睛,“他活着,封野便会一直有所忌惮,此人大有用处。”

陈霂沉默片刻:“好,谅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敢对先生怎么样。”

燕思空沉声道:“臣定不负殿下厚望,将阙忘……带回平凉。”

看来,只有在回程中伺机动手了。

——

陈霂派了麾下大将曲角,护送燕思空去大字坡,再押送俘虏回平凉。此人智勇双全,对陈霂忠心耿耿,燕思空知道,想在回程中放元南聿逃走,难如登天。

来到大字坡,远远看着山坡上升起的白烟,想着他与元南聿相隔如此之近,却只能看着他深陷重围、命在旦夕,心中只觉沉重得难以喘息。

“燕大人,末将会派几名侍卫送你上山,若天黑前你没有带着阙忘下山,我们将强攻而上。”

“好,多谢曲将军。”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策马往山坡上奔去。

山坡要道均有元南聿的兵马把守,一见他们便长矛相向。

燕思空道:“我奉楚王之名前来求见阙将军,只有我等区区几人,劳烦通报。”

守卫低声商议后,一人去通报了。

半晌,那人回来了:“只得你一人前去。”

“好。”燕思空将侍卫留在原地等候,自己跟着那守卫上了山。

爬上山坡,燕思空看到的是一片败军之像,数千将士分布在山坡上,各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伤残亦是随处可见,可谓满目狼藉。

很多人认出了燕思空,他们站了起来,用鄙夷的、仇恨的、杀气腾腾地目光看着燕思空。

被无数人以吃人的目光瞪视,燕思空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喉结滚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叛徒。”将士之中,不知是谁低低叫了一声。

那一声便是燎原的火,瞬间将绝境之中的情绪点燃,声讨“叛徒”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一步步朝着燕思空走来,满腔怨恨,双目血红,似是要将他撕碎。

燕思空握紧了拳头,不知道今日能否度过此劫。

就在那些人将燕思空团团围住时,“咣”地一声,鸣金之巨响穿透了每个人的耳朵,犹如午夜梦回的钟声是,瞬间将人敲醒了。

人群中自觉地让出一条通路,一个修长、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走来,他脸上还带着那枚冰冷的面具,但看着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燕思空只觉冻僵的身体终于涌入一丝暖流。

“将军。” 一个将领大声道,“末将恳请将军杀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叛徒!”

“杀了叛徒,杀了叛徒!”众将士大声吼道。

元南聿抬起一只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元南聿深深地望着燕思空,眼神极为复杂,他低声道:“随我来。”

“将军……”

“不必多言。”

元南聿转身走了。

燕思空大步跟了上去。

元南聿将燕思空带进了用树木搭建的简陋的中军帐,他一屁股坐在树墩上,低着头,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你不相信,是吗?”燕思空颤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去找陈霂,为、了、你。”

元南聿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燕思空半晌,艰涩道:“真的吗。”

燕思空颤声道:“你摸着良心,凭着直觉,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内心最深处,是否觉得我会害你?”

元南聿长吁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真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只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便由着你们摆弄,谁在说谎,谁是真心,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到底该如何分辨?!”

燕思空哑声道:“你只能自己分辨。”

元南聿的手插入了凌乱的发间,状似痛苦不已:“你的情报,我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但大哥不信,他认为你在帮着陈霂使诈,你们要取凤翔,他要穿大字坡而过偷袭后路。”

“那你就让他带兵出击?”燕思空咬牙道,“我不信你蠢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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