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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8)

他俸禄微薄,雇不起车夫,只能徒步回家,幸而租住的宅邸离皇城不远,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家。

京师已是夜幕沉沉,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时而有禁卫军巡视而过。

燕思空行过大街,拐进小巷,没走出太远,就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他。

他沉下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城内刚降过小雨,路上多有水洼,他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水面之上,一轮残月高悬,同时后方闪过一道黑影。

燕思空皱起眉,突然顿住了脚步,高声道:“阁下何人?躲躲藏藏,未免太不磊落了吧。”

话音刚落,他只觉背后的空气有一丝颤动,他想也未想,猛然回身,抡起油灯砸向了身后之人,同时前踩一步,一拳击向那人胸口。

那人一身黑衣覆面,昏暗夜色之下,连男女都分不清,但见身形应该是个男子。俩人在暗巷里沉默地过起了招。

燕思空发觉此人不是劫道的,也并不想要他命,招招有所保留,便更摸不透对方是何底细,只想把那面罩撕下来一探究竟,可连探几招,都被避开了,此人功夫不浅,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突然,俩人同时听到对街传来一队脚步声,应该是夜巡的禁卫。

燕思空张口就要喊,对方却突然手臂一展,毫无征兆地将一团气味古怪的东西扔在了他的口鼻上。

燕思空猛地打开那团东西,但已经晚了,他吸进去了一大口,顿时舌头发麻,头晕目眩,整个人开始原地打转,最后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

一缕阳光洒下,刚巧打在燕思空的脸上,他眼皮抖了抖,双目受到了刺激,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他无意识地用手捂住了眼睛,翻了个身,沉寂片刻后,突然惊恐地翻身而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雅致的卧房,仅是从那昂贵的木料就能看出主人身家丰厚,跟不用提床边随便摆放的面盆,都是厚厚地红铜所铸。

这是哪里?

燕思空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的身份被发现了?不可能,他花重金伪造了身份,甚至去学陌生的方言,改变自己的口音,就算派人去查,也天衣无缝,何况现在他有什么被调查的价值?

燕思空翻身下床,拿起桌上摆设的宝刀,出鞘一看,果然未开刃,但也聊胜于无。他持刀推开了门,打算出去一探究竟。

刚开门他就吓得退了回来。

屋门之外,庭院之中,赫然趴着一头巨大的猛兽!

定睛一看,那是一头灰黑色的狼,燕思空并非没见过狼,但狼不该如此巨大,眼前这只皮毛丰厚,身形壮猛如虎,趴在树下似是假寐,竟比一旁的石桌还要大上一圈!

燕思空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他悄悄地、悄悄地退后一步,想要无声地掩上门。

可门刚阖上一半,那狼突然抬起了头,它竟是只独目狼,一只眼睛上覆着纹有金丝的眼罩,下一瞬,它站了起来。

燕思空动也不敢动。

那狼抖了抖周身毛发,一只独目是泛着淡蓝的白,满溢着令人胆寒的森森杀意,它起身之后更显雄壮,怕是有成人齐胸高,气势威慑犹如地狱罗刹!

燕思空真的害怕了,他已经许久不曾害怕过什么,他不畏死,但真的不想尝试被利齿撕碎皮肉的滋味儿。他不敢关门,别说这个距离,他关不关得上,就算关上了,薄薄柴门,如何挡得住这样一只猛兽。

一人一狼就这样对视了片刻,那只狼甩开爪子,朝燕思空慢慢走了过来。

燕思空不敢跑,生怕激怒了它,只能一步步退回了屋里。

狼就跟着进了屋。

燕思空不停地后退,直到后背绝望地抵住墙,那狼却在距离他不过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用那只恐怖的独目静静地看着他。

燕思空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匕首,心想它若扑上来,自己就先了断。

他娘的,这把刀没开刃!

那只狼看着已经无处可逃的猎物,却似乎并不打算上前,只是那么盯着,令人毛骨悚然。

一人一狼继续在屋内大眼瞪小眼,气氛之诡异,难以言喻。

第32章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燕思空以背抵墙的姿势看似不费力,实则由于全身紧绷、一动未动,很快就酸麻不已,而心理上的折磨更是苦不堪言。

他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晃了晃腿。

那狼只是眼睛动了一下。

燕思空将刀横于胸前,壮着胆子,慢慢地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那狼依旧毫无反应,从头至尾保持着同一坐姿,神情严肃,仪态竟是无比地高贵。

事到如今,燕思空只好大胆猜测,这只狼并不打算吃他,而是在……看着他?

天下奇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燕思空心头一紧,直勾勾地盯着那敞开的门扉。

看到走进来的人时,燕思空怔住了。

虽是心中早有猜测,但见到封野的一瞬间,他还是没能克制住那一阵难言的颤动,当封野以一种他读不懂的目光看着他时,前尘往事在眼前接踵而至,恍然间仿佛时光飞速倒溯,他们都退回了少年时,那永生回不去的少年时。

燕思空的喉结轻轻滑了滑,开口时,已是平静如斯:“世子殿下这是何意,可知劫持朝廷命官是大罪?”

封野冷冷一笑:“剖辱马尸是大罪,袭击亲王之子是大罪,你伏法了吗?”

燕思空的嘴唇微微抖了抖,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仅仅有一个念头——他记得我。

那一刹那,竟似有万千委屈涌入心头,鼻腔猛地泛起一股酸意。

封野深深地看着燕思空,胸腔用力起伏了一下。

燕思空垂下了眼帘,掩饰自己那莫名的情绪,低声道:“殿下……可否先让这头狼退下。”

燕思空紧抱匕首,不顾形象恨不能嵌入墙内的样子,实在有几分滑稽可怜,封野忍着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他伸手摸了摸那只狼的脑袋:“什么叫‘这头狼’,它叫封魂,是我弟弟。”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可否让……封魂殿下……暂避?”

“我们喝过一只母狼的奶。”封野抱住封魂的脖子,“它是不是很威风?”

“……威风。”

封魂伸出厚实的肉爪子,把封野的手从它脖子上扒拉了下来,然后继续笔挺地坐着。

“我让它来看着你,怎么,吓成这样?”封野嗤笑一声,“你以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殿下究竟有何指教?”燕思空也觉得自己龟缩于墙角的样子有些丢人,扶着墙站了起来。

封野重重哼了一声:“我还没问你,你倒敢质问起我来了。”

“殿下想问我什么?”这一天发生的事过于震撼,他已经没脾气了。

封野顿了顿:“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答得好,我便让它走。”

“下官定当如实回答。”

燕思空的连翻官腔听来很是刺耳,封野皱了皱眉:“那日春猎,是不是你给薛伯出了主意,助我驯服烈马。”

“是。”

“我若不找你,你打算何时来找我。”

“……”

封野口气不善:“说。”

“下官听闻世子殿下将所有访客拒于门外,猜想殿下不喜被扰,不敢唐突。”

封野眯起眼睛:“封魂,凑近点。”

“别……”燕思空惊恐地缩回了墙角。

封魂却是站起身,款步走向燕思空,停在其身前几步之遥。

燕思空看着近在咫尺的那硕大的狼首,泛白的眼仁,以及根根清晰可见的银灰毛发,呼吸都变得极为谨慎,靠得越近,他越能感受到封魂有多么庞大和雄壮,这真的是一匹狼吗?

封野抱胸看着燕思空:“最后一个问题,答案若我不喜,你今天就这么跟它呆在屋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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