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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84)

燕思空起身离去。

他径直就去了云珑被软禁的地方,门口有多名侍卫把守,他道:“狼王口谕,都退下吧。”

“是。”侍卫纷纷退开。

燕思空轻轻扣了扣门:“属下燕思空,求见王妃。”

门内传来云珑的声音:“进来吧。”

燕思空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珑端坐于主位之上,虽是面色苍白,精神颓靡,但依旧锦衣华服,鬓发梳得整整齐齐,珠花点翠,一样不少。

燕思空恭敬拱手:“见过王妃。”

云珑面无表情地看着燕思空,过了好半晌,才道:“免礼。”但并未让燕思空坐下。

燕思空直起略微酸痛的腰身,站在云珑面前,面色沉静如水。

“坊间有许多你的传闻。”云珑一边上下打量燕思空,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玉扳指,口气轻慢,“说你貌赛潘安,才比子建,惹得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我道是怎样一副狐媚相,原来也只是一个……男人罢了。”

燕思空淡淡一笑:“若逞这一两句口舌之快,能让王妃稍解烦忧,令美人展颜,属下甘之如饴,只是,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云珑瞪着燕思空:“你说什么?”

“我说,这不是你求我的态度。”

“谁说我要求你?”云珑表情冷凝。

“那属下就告退了。”燕思空恭敬地躬身,转身就走。

“站住!”云珑厉声道。

燕思空又退了回来,笑看着云珑。

云珑也冷冷一笑:“不愧是伶牙俐齿的燕思空,你来找我做什么?”

“王妃冰雪聪明,应该知道。”

云珑深吸一口气,顿了片刻,才道:“王爷不能休了我。”

“为何。”

“他还要依仗我爹的财力。”

“狼王马上就是封邑四府的镇北王了,以四府之赋税供养,已经不需要勇王了。”

“他若休了我,我就自尽。”云珑冷道,“叫全天人都知道他逼死发妻,将来我的儿子长大了,也会知道。”

“这倒是个理由,还有呢。”燕思空直勾勾地盯着云珑。

云珑与燕思空对视,眼神丝毫不让,哪里有寻常女子的半分羞怯,“还有……我所作所为,对封家大有助力,他早晚会知道我是对的。”

“你与萨仁是否有约定,有何约定?”燕思空道,“请王妃将此事从头到尾,巨细无遗地向我道来,我才好帮你。”

“从头到尾?”云珑嘲弄一笑,“这从头,从哪里是头呢。”

燕思空静静地看着她。

“外人看来,我狠心将自己的儿子送走,不是疯了就是心如蛇蝎,可谁懂我的苦衷?”云珑绞紧了手中的绢帕,轻声说,“我是长姐,我的弟弟,勇王的世子,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草包,他在我眼里蠢笨得像猪一样。”她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嫌恶。

燕思空没料到云珑会突然说起这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得到父亲的一切,世袭的爵位,偌大的家财,凭什么,就因为他是男儿。”云珑冷道,“只因为他是男儿。”

燕思空微眯起了眼睛。

“而我呢,我看着母亲,便知道我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哪怕我比弟弟聪明百倍,也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看着他三妻四妾还要去嫖,受生养之苦,一辈子被囚禁在小小一方府邸,看丈夫和婆婆的脸色苦闷地度过余生。”云珑斜睨着燕思空,“你想象过那样的日子吗?”

燕思空淡道:“不曾。”

“你当然不曾,你又不是女人。”云珑冷笑,“王爷比父亲好很多,虽然他心里从来没有我,但礼敬于我,让我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可这与我做郡主有多大差别?我嫁给他,不是为了像母亲一样做一个区区王妃。”

“王妃想做皇后。”

云珑微微勾唇:“男人都想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想做皇后?我从小便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要像母亲那样活,后来我又想明白了,若都要这样活,那便站得更高一些,即便母亲一生苦闷,但依然有许多下人对她卑躬屈膝,想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岂不全天下都是她的下人,若我当了皇后,连我爹,和我那蠢笨又趾高气扬的弟弟,都要对我三叩九拜。”

燕思空点了点头:“王妃实寻非常女子。”

“呵呵。”云珑目光阴冷,“所以嫁给王爷时,我便满心以为,我能得偿所愿了,结果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贵为镇北王妃,已经可以比肩皇后了。”

“不够!”云珑瞪着燕思空,咬牙切齿,“他有断袖之癖,宠信男子,早已沦为天下人笑柄,可我还是愿意嫁给他,就为了他能带我进驻皇宫,母仪天下!他却为了你,把到手的江山拱手让人!”

燕思空正色道:“王妃在大同,恐怕不了解时局,辽东之于大晟之重,不亚于大同,门户破,则山河破,他不仅仅是为了我。我从不希望狼王称帝,他霸占京师,陈霂和藩王们身为陈家子孙,永远不会罢休,最终天下大乱,得利的是外族,受苦的是百姓,西晋八王之争,五胡十六国血洗中原,你想当亡国皇后吗?”

云珑抿住了嘴唇。

“狼王心里也清楚。他在京师摄政,名不正言不顺,朝野皆有不服,兼之陈霂虎视眈眈,外蛮伺机妄动,他一日不让出京畿,争战一日不休,他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辽东,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云珑深深地望着燕思空:“即便如此吧,可我不相信他不想当皇帝,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当皇帝,他给双生子取名‘岳’与‘泽’,意在山河!”

燕思空目光凌厉:“是啊,人人都想当皇帝,可皇帝只有一个。”

“所以我在帮他。”云珑倨傲地瞪着燕思空,寸步不让,“我将岳儿留在大同,将来他长大了,就是镇北王,我将泽儿送去察哈尔,王爷便不得不扶持察哈尔统一蒙古,将来他长大了,就是蒙古王。我丈夫不能给我的后位,我的儿子会给我!”

燕思空皱眉看着云珑,没有言语。

“你也觉得我是疯妇吗?”云珑嗤笑,“陈家与封家,必有一战,不在这一代,也在下一代,哪怕我看不到了,我的名字也会跟那些呼风唤雨的男人一样,载入史册。”

“王妃没疯,只是比常人更疯狂。”燕思空沉声道,“你说得没错,将小殿下送去察哈尔,是一步险棋,也可能是一步妙棋。”

云珑冷笑:“萨仁在大同度日如年,大同百姓自古受尽蒙古人迫害,恨透了他们,岂会善待她,我对她仅是尽到了主母之仪,她就感激我,她又十分喜欢岳儿和泽儿,我才想出这一计。你以为,我愿意把我的儿子送给一个卑贱的蛮女吗,可身为狼王子嗣,他们生来便肩负使命,这就是他们的命!”

燕思空摇了摇头:“王妃若是男儿身,当有一番大作为。”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姐元微灵,少时她与他们一同读书习武,也有不输男儿的聪慧与志气,也每每不忿于自己是女儿身,只是自古以来,有牝鸡司晨之心的女子不在少数,但像云珑这么狠的,他此生仅见。

“或许吧。”云珑苦笑,“你定觉得我心狠手辣,可我心狠得过男人吗?好比那楚王,听闻他迷恋于你,纳了个与你容貌神似的小妾,却在你火烧粮草之后,一怒之下将那小妾赐死,彼时她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我把泽儿送走,起码是希望他好。”

“是有此事,可楚王赐死那小妾,倒不见得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

“楚王很早便与我说过,他因为母妃出身卑鄙,自幼尝尽人间冷暖,他绝不要一个庶出的长子,重蹈他的覆辙。”燕思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珑,目光幽深而寒意弥漫,“不过王妃说得对,男人更狠,芝兰当道,也不得不锄,男人可不会对碍了自己手脚的女人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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